见状,唐二皱眉道:“离园界门一旦落下,此方天地便得归返虚界六十年……和歌山到底有什么玄法,不仅能把持住离园大阵,还能将陷入死劫的人活生生拉扯出来?”
未及老道人应答,和歌山鲀獐翁那处突然飞来一柄小剑,剑身不过六寸长短,通体火红,直飞到离园法门正上方转了两个旋旋,而后幻化成一个桃腮粉颊的红发女童。
只见她攥着还不如馒头大小的双拳,把腰一插,仰着鸭蛋脸面大声道:“呔!我叫穷娘,我家主人说了,再过三刻,若还没等到我家那位弟子出来,便要锁住离园境内的轮回,不想被牵连的,即刻散了去!”
这小姑娘由一柄法剑蜕化而生,看样子是货真价实的玄器真灵了。此等器物,各仙门中哪怕存有一个便了不得,只因玄器真灵无一不是开了窍的,所以性格各异,若不真心拜服于你,你也休想使唤它。果然,名叫穷娘的剑灵传话即毕,云阁中间,各仙门法舟俱是灵机挥发的状态,下一刻,便有流光飞霞笼罩着,一个接一个地冲破云霄,去到了离园境外。
转眼不过一会儿,九天之上复归寂寥,六十年一届的离园集会说散就散。
按照穷娘所言,和歌山的这一道玄法旨在锁住一方天地的轮回。这倒让近日内才落脚至离园的各方来客白跑一趟:修行者大忌之一,便是毫无来由地被囚困住己身,所以大多数在场者是绝不愿平白犯险的,因此走了个干净。余下之人,除去想一窥玄法面目的莽撞之辈,都是大门派里故意放下的眼线。
三刻时间剩余不多,老道人转向唐二,从拂尘前端的兽毛中掏出一颗朱红色的丹玉,慎重交付过去,意味深长道:“此物名叫太乙明神玉。玄法启动时,这枚法器可保你神魂清明。此前嘱咐过你的阵法也得借着它发动……”
唐二看着手中这枚炽烈的红玉,一边感受着其中玄冥幽邃的无穷法力,一边听师父接着说道:“阵法开启后,此处的玄法伟力会被接洽至阵眼所在之处。一旦功成,你须尽快脱身。”
唐二一早便知晓了老人的计划,当下并未多虑,反手收起了宝玉,向老人郑重道:“师父放心罢。弟子施放阵法后就立即回山门去。”
老道人缓缓颔首,再嘱咐几句后,哗啦一声散成了一滩清水,原来他本体竟然不在此处!
便在这时,中央阵门的光晕已至微渺不可见的境况,悬空在正上方的剑灵小娘子也真正肃穆起来。
离园界门即将落下,和歌山终于忍不住要施展玄法,以图救出离园世界内陷入了死劫的自家真传!
只见穷娘浑身骨骼如被碎斩一般炸响起来,后颈处弥散出一股蒸腾迷雾,先是裹住了自己身躯,再缓缓往云层深处钻到不知几许高的天界,而后突然凝结起来,笼罩住日月辉映,本来风平气和的苍穹竟转了性子,轰隆一声,一阵霹雳雷劫狠狠砸在穷娘身上!
在场诸人凡是目睹这场景的,有一瞬皆觉得是自己被这方天地捏住了最本源的生机,无处可躲亦无处可藏。那些修为还欠缺的人登时便晕了过去。
远处,一阵“哞“的嘶吼声响彻天际,两支洪武有力的牛角、一双镇定自若的巨瞳、缀着一环玄铁链的牛鼻子——一只牛头竟凭白从鲀獐翁的脐底显现出来,远处望去,像极了一座庞然宏阔的峰峦与一只粗蛮的牛首镶嵌在一处——和歌山的法舟果然是个活物!
只见一团团青烟从蓦然窜出来的牛鼻子里喷涌而出,不一会便将整座山体裹挟起来。
穷娘这边,烟消云散之后,原本幼齿未全的样貌竟然改头换面,出落成个红发深瞳的妇人,五官容貌及上下衣着也都幻化成了合中适宜的模样。诡异的是,此刻的穷娘虽能被肉眼瞧见,但若展开灵识扫查过去,却捕捉不到任何踪迹,连同其周身方寸之间的天地也似一同被抹去了的样子,不再存于此时的轮回之中。
只见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两处指尖缓缓凝练出一股莫名剑气。下一刻,变了身段的穷娘忽地精眸闪烁,双手合画一个半圆,并齐在身前,接着横批至两旁,口中念念有词道:
“因缘万世无从落,和歌一剑斩无明!”
正是玄法“回天无明”的谶诀!
面对眼前变化,唐二不敢松懈,正全神贯注准备施行老道人吩咐的计划。突然后脑勺一个激灵,双眼似乎被蒙上一层薄纱,唐二下意识地催动灵力以稳住自身道基,谁知一试之下,一阵凉意直冲着脑壳钻去——
自己的灵力怎么不见了!
百年修行于一瞬之间化为乌有,唐二心底升起股决然无助的惊慌。还来不及有更多反应,周身的五感通识也一个个闭塞起来。趁着知觉尽失的前一刻,唐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攥紧了老道人留下的玉石。
忽然,一阵晕红色的暖光连带着无尽磅礴的灵力从玉石中散出,包裹住唐二。
回过神来,唐二不敢拖沓,左手托着光晕连绵的玉石,右手食指顶住其表面,口中不知念了个什么法诀,再猛然出指挥向身后——
原本肃静的天边,一道裂痕凭空炸开,戳出个椭圆形的缺口,而四周充斥着的玄法之力似是要急忙填补上去的样子,朝着缺口里面冲去。
至于缺口里映照出的世界,赫然是老道人与唐二出发前所落脚的地方——一处名叫南鸢城的俗世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