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微一挑眉,似没想到右文还有心志反驳自己,双眼随即眯成两条缝,思索片刻后道:
“我不过一介散修。这样吧,看在你还算有胆子的份儿上,我收你为徒,你也不用在天芒书院念下去了,反正你这泉州王家的身份也是唬人的罢!”
右文脑筋转得飞快:他怎么知道我是个冒牌货?还要收我为徒?
慢着……瞧他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说不定没有必须置我于死地的心思……若真是这样,只要言语上斟酌妥当,今天便能活着回山!
沉默不久,右文昂首道:“哪有徒弟连师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磕头的!有这样收徒弟的么!”
胖子听出一丝顺从的心思,于是放松道:“你说的对,此处确是我唐突了……我叫王磊,是善缘盟三十六州部西北分舵的护法,出身于……泉州王家。”
竟是泉州王家的人!?
右文怎也想不到自己胡闹一通,半天时间就引来了王家的正主。
话说善缘盟又是什么势力?正思忖该如何应付,只听自称王磊的胖修士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封家虽然没生出什么好儿子,却赚了个好女婿,正是善缘盟内与我同一分舵的季护法。封霍那小子一出书院就向他姐姐告了状,他姐姐再以心传之法知会了家里这位东床快婿,一传二二传三,说是泉州王家出了个嘴里放炮的疯婆娘,可不就是你么。”
右文全没想到三十六州郡的各大家族竟然盘根错节到这等地步,心里面一边责怪自己太过鲁莽,一边愤愤不勘道:我差点没被这胖墩吓出什么好歹,竟还是与那个屎壳郎相关!
心里一激愤,便将谨言慎行四个字抛去脑后,右文嘴上的闸门再次敞开:“就是我骂的封霍又如何!你与那个姓季的护法同辈,封霍又是他小舅子,我拜你为师,岂不是凭白矮了一辈么。我可不愿!“
王磊眉头一皱,压低嗓音道:“你可有大圣金符在身?”
大圣金符?是直接被羚门长老选中之人才有的修行凭证吧?
右文愣了一下,应道:“有没有关你什么事!”
王磊发狠道:“天芒书院再怎样开明,都不能凭白收录一个身世不明、甚至冒充三十六州出身的人吧?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若愿意拜我为师,一来可以继续在天芒书院安生呆到明年的真传竞选;二来我们泉州王家的族号,也可以送给你做个庇护……”
右文:“我若就是不愿意呢?”
王磊斜眼一瞪:“那……总得为你私自败坏泉州王家的名誉,给点儿交代吧!“
右文昂首道:“那好!你说要交代,那便拜我为师吧!我姓王名右文,你给我磕三个头,叫一声师父,再将泉州王家的名号供奉给我一年,这样子,还怕外人说我是冒名顶替的么!我也不亏待你,你作为我门下首徒,以后得了好处,一定少不了你的份儿……”
“小辈何敢狂言!”
王磊气急败坏,大袖一抹,两道劲力透风而来,直冲着右文的天灵盖而来。谁知下一刻,二人均是一副惊骇不已的表情。
王磊本不欲和右文一般见识,原想折她两根骨头权当作教训,于是劈出两道灵风,谁知撞见什么邪门,抬手落掌之间,右文竟被横腰截成两断!
暗叫一声不好,王磊飞近右文,将灵识展开到极致,裹住眼前一分为二的躯体细细探查起来,竟没有发觉没有一丝一毫脱壳术、障眼法的痕迹——这不知谁家的妮子,怎么就稀里糊涂死在自己手下?
下一刻,一股寒意冲上心头——在东兴城内谋杀天芒书院的学子,羚门是绝不会善了的。
王磊悔恨得连连叹息,犹豫许久,面带苦色掏出一瓶丹药,洒出一片紫光流窜的粉末盖在右文身上。霎时间,被斩断的骨架连同道袍尽数消融干净。王磊使劲往脑门上捶了一拳,咬着牙小声道:“下一辈子再还你罢!”便飞跃到房梁上,三五个喘息后消失不见。
至于王右文,她正觉得有两道凌厉至极的风刃朝自己砍来,下意识地缩紧头颈,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如此杵了一会,却不觉得哪里受了伤,于是缓缓睁开眼睛,却见王磊惊恐万状,俯着身子在前方不到三尺之处对着地面查探着什么——
可是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见王磊对自己视若无睹,右文小声试探道:“你……在干嘛呢。”连说了两三遍却没什么回应,右文正纳闷着,却见王磊忽地直起身子,懊恼不已地小踱了两三步后,从衣袖里掏出一瓶粉状事物洒在平地上。这粉末一接触地砖,呲啦啦响起一阵灼烧声。过不一会,右文见王磊不知为何抡起拳头就往头上砸去,小心哂道:“你发什么疯!”王磊却连头也不回,只抛下一句“下一辈子再还你罢”,就蹬步上了房梁,而后不见去向。
右文正一股脑惊疑地四顾周围,瞅见拐角处笑呵呵走来一个身影,惊喜道:“贾婆婆!”话说出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贾婆婆提着一篮子菌菇,近前道:“好孩子,本没想到有人敢在东兴城里闹事,婆婆来晚了……”说罢,一手拉过右文,再一迈步,随口说一句“这幻阵倒还不算太差”,两旁官道上便又嘈杂起来:收摊的商贩、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复而重现在右文面前。
“方才是什么人?竟要对你下狠手。”
右文向贾婆婆解释了来龙去脉,问道:“若再遇见这类事情,我以后该怎么应对?”
贾婆婆:“不必担心。我已在他心中种下一抹幻境。如今他以为自己错手杀了你,估计正苦恼呢,绝不会随意在东兴城附近现身……日后也不用太往心里去,似他这等修为,万不能与你认真为难。”
“婆婆,善缘盟是个什么东西?”
“噢,善缘盟啊,是近百年才立下名声的一个势力……咱们山里头的人只记得些早就作古的事儿,眼皮子底下的反倒没那么明白。要不……你回头写封信,托书伯转交给你的师兄们,问问他们看罢。”
“婆婆,我不识字,写不了什么信……”右文思忖一番,将三羊石窟里大师兄嘱咐自己用功读书的事说了出来。贾婆婆听了,笑道:“这都不是问题。这样吧,今后让甄姑娘跟着你,做个伴读。她整日里嫌山庄太闷,这下能有些消遣倒也不错。若再有今天这样的事端,凭她的能耐,你也不会出事。”
右文虽好奇贾婆婆、甄姑娘、书伯与童哥儿作为玄器真灵到底有怎样的神异之处,但她不想明面上将自己与这些人区分开来。因此即便受了贾婆婆的护佑,也并未追问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