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师兄问起石窟内的收获,原本也不该敷衍……只是这一次确实没记得东西,只觉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的,再下一刻,就累得倒头直睡了……”右文正随口胡謰呢,没想到一同下去洞府的另一位学子忽然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好像身处一团迷雾,还未反应过来呢,就没什么下文了……”
众人见右文无甚收获,只好温言相劝一番,说些“下次一定能成”的话便四散而去了。袁家两姐妹因已有一行随从与护卫候在书院门口,先行告了辞。成秋奎将右文送至正门,与书伯会合后,便也在伴读们的陪同下回往家族在东兴城置办的产业。
书伯刚接到右文,还未及问候便被劈头盖脸地一番说教:“书伯啊,你好歹多跟我透透底啊!什么天字班、三羊石窟、宝阵祭典、青帝宝诰……哎呀你是不知道我这一天过得多憋屈!咱俩可是一齐来占人家便宜的,有什么事儿都得互相担待着——还好我机灵,不然露了马脚,我瞧你怎么收场!”虽发着牢骚,但右文脸上仍一股意犹未尽的兴奋,显是得着不少好处。
书伯捋着胡子笑道:“这不是看你天性敏捷,时机上又稍微仓促了点……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罢,又嘱咐道:“我在书院里还有些杂事,今天贾婆婆来接你回山。往城门的路你还记得吧?婆婆在城外的菌子铺,一出去就能瞧见。”
言毕,又细问了些右文今日的遭遇。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各往各的去处走了。
天芒书院的正门外,东西两旁的夹道上分别停着十数辆文轩异彩的马车。车舆的卷帘上印着各自的家族纹章,马夫与侍佣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时不时向书院里张望两眼。
右文身披天字班的学袍,自然引起了一番注视——看来都是有牌面的贵族哥姐呢,我也不差,有家里婆婆来接——这般想着,右文加快脚步向城外走去。
顺着宽街走了不久,右文被东边一个小吃摊吸引去目光,只见一个个红彤彤如核果般大小的圆果子串在一条竹竿上,裹满了鲜红油亮的糖衣。摊主长着一张短小精悍的四方脸,见右文一脸好奇的模样,笑呵呵道:“是天芒书院的大人吧?糖葫芦来一串不?”
右文摆摆手道:“身上没带钱……什么叫糖葫芦呀?”
摊主将抹巾往肩上一甩,朗声道:“嗨,一根糖葫芦还能值几个钱?何况不是别人,大人就算赏个光呗。”
右文听不惯别人抬举,连忙说着不敢,迈步走开了。一路上,临街的商铺除了酒菜饭馆,正一个个放下门档准备打烊。右文心里惦记着糖葫芦,又不敢回头讨问价钱;谁知余光一扫,前方竟另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
“是天芒书院的大人吧?糖葫芦,来一串不?”
临近了,竟然又是方才那位四方脸的摊主。
“老哥,咱们刚才不是见过一面么。今天没带钱,来日再向你买。”右文满心的狐疑,自己走着走着,怎么绕回之前的地方了?东兴城竟如此迷人眼睛么?
脑筋转不过来,脚下却加紧了步子。走远没多久,眼前依稀现出一个人影,等看得确切了,右文立即站住脚跟,眼神中划过一丝凝重,二话不说调转了身子,往来时书院的方向走去。
心里的鼓打得正响,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吆喝:“是天芒书院的大人吧?糖葫芦……”
话没说完,右文拔起脚尖开始飞奔,思绪转的急快:是谁开的玩笑如此瘆人?不管了,等进了书院再说。于是边跑边出声壮胆道:“卖糖葫芦的!好叫你知道,我可是天芒书院天字班的王右文……呃,出身泉州王家!”
说完不一会,耳畔处传来一丝叹息,紧接着便是一声质问:“泉州哪一个王家?”
右文被吓得一踉跄,回过身来,只见原本忙忙碌碌的官道上此时竟空荡荡毫无人烟,七八尺开外则站着一位身广体胖、面透红光的胖子,一身简装素绸,虽看不出是何来历身份,但神情里不乏怒气。王右文退了两步,与他扯皮道:“泉州哪一个王家,你还不知道么!”
这胖子摇起头来,脖颈的肥肉挤出一道道褶皱,语气加重道:“我还真不知道咧。”
右文将天字班的学袍一抖索,作威道:“你……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可是天芒书院……”
话说一半,右文脸边突然飞过一片锋利至极的事物,耳尖立马被削出一道细而深的血口。定睛一看,竟是一片浅薄如无物的杉叶。右文心中暗叫不好:此人有修为在身,自己对上他简直手无缚鸡之力——眼下或只能言语上先将他稳住,看看书伯或贾婆婆能不能及时赶来。鳖孙爷爷的,这人明显冲我而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胖子见右文一脸肃穆,且明面上毫不慌张,任由耳边的血顺流直下,心里暗暗赞叹一句:“要真是我们王家的就好了!”
右文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惧意,镇定道:“这位朋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王右文也不是吓大的!”
胖子冷笑一声:“就是你在祭典时,落了封家那个杂种的面子么?”
右文直言道:“就是我了!你又是谁?”
胖子见她言辞直利,不意间又多了一分惜才之情:究竟是天字班的学员,少不了有些骨气,且试她一试。
右文正思索着对策,忽闻身旁飒飒作响——只见两片杉叶贴合在一起,来势汹汹切向右文的脖颈,却又在皮外毫厘之处戛然而止。
胖子紧跟着问道:“说,你既顶着泉州王家的名号,为何要羞辱于封家?”片刻后,未听见右文作答,心里嘀咕道:这便被吓得说不出话了,比起当年师父试探于我,还要差了一截。
方才有一瞬,右文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没指望了。如今见他只是嘴上厉害,便即飞快盘算起来:这胖子会不会不敢真正下杀手?是了,按道理,我走出书院不过一会,他若动手,也得掂量掂量书院,或者羚门之后的举措……不知道我将声音喊得大些,书伯会不会听见?
强按下心头的火气,王右文大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凭什么让我一味地说话!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