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秋奎领了四把石窟牌符回到自家书院的方阵后,立即被一十六位学子团团围住。新学年首日,众人仍有近半数互不相识,于是趁此机会告知了彼此的姓名与出身。王右文自小以来第一回真正结交如此多的同龄友人,自然管不了那么多规矩,厚着脸皮打起了“泉州王家”的招牌。无论如何,登临大道的第一扇门已然敞开,众人无不是欢欣非常的神情。
成秋奎手握四把木雕的牌符,站在学员中间主持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也不必分什么高低先后。按我说,不如制一份十七人的签,从一写到十七,放在一团,各自抽一签。抽到一的,便先从我这儿领一个洞府,抽到二的拿走第二个,当日的修练结束后,自觉交到后一人手中,如何?”说罢,众人无不附议,于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纸笔,托在腕上就要写起来。
袁文清眼眸一闪,体会到成秋奎的深意:十七人中,如她家姐袁琴笙一般的捐生或许不止两三个的数量。若按去年考班时的成绩派分修行洞府的使用顺序,那么谁是捐来的、谁是凭实力考来的,恐怕会一目了然,有失妥当。如今这个方法即照顾了捐生的脸面,也益于凝聚人心,再看成秋奎已经麻溜地写了快一半的纸签,恐怕早有准备。
四间洞府如何分发是各个书院自家的事,天芒书院这边还没定论,灵威与岁仓书院已先行遣了四人,进到石窟里去了。
右文瞧在眼里,向袁文清问道:“每一间洞府若只能容纳一名学子,那至多可以呆多长时间呢?”
袁文清笑道:“又不是客栈咧,你进去了还不得抓紧时间‘存想’?经书上也有说过,例如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后辈,存想不比静思打坐那般,耗不了许久的。至多半个时辰,恐怕身体就坚持不住了吧。到时候三羊宝阵自会送你出来,不必多虑……”
此时,成秋奎做好了纸签,袁琴笙帮着叠成了一十七块指甲盖大小的纸团,交回成秋奎的手里。众人推让着各拿了一张,袁文清边舒展开自己的纸签,边向右文说道:“我家小叔叔大前年下过三羊石窟,说里面别有一番风景,却形容不太出来,叫人怪好奇的……你是几号?”
王右文瞅着自己的纸签,却发现纸上所写并非她当年做丫鬟时学过的简易计数法,而是正经的隶书——反正横竖看不懂自己的号码。右文鼻子一皱嘴巴一努,将纸片递给袁文清,一副“你自己看喽”的俏皮模样。
袁琴笙撇着头接过来,看后轻轻一笑,将自己的纸签递回给右文:“我是第三号,就换给你吧……”一面说着,一面探到右文耳前喃道:“还得多谢你帮我抓屎壳郎呢。”
右文倒不在意自己的顺序,也不与袁文清做作;又说了些恶俗的笑话,逗得袁文清捧腹不止,而后便去成秋奎那里拿了第三把结界符箓。
抽到一、二、四号签的三位同窗,王右文此前并不认识。成秋奎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无非是“专心用功”、“勿要逞强”、“存想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过程本身”等等,便将四人送到草丘洞口。
毕竟是天芒书院第一批进入石窟的学子,几人从激动、紧张、到焦虑,情绪上已绕了一个圈了。至此,王右文早管不得书伯将她送来书院到底是为了什么,更顾不上对所谓“存想”之事她还一窍不通。抬眼端详着三羊宝莲,右文突然想起二师兄曾说教过的“因缘际会”:
“我如今穿着天芒书院的学袍,就该当好天芒书院的学生。若这当中有些糊里糊涂的地方,或不在于别的,而在于我看得不够透彻也未可知……十二瓣宝莲,既然让我撞上了,就该是我的缘分!”这般想着,似乎心中也安定不少。
正要沿着石窟洞口往里走时,似有什么蹊跷之处勾起了右文的注意。她猛一回头,看向垂挂着的三羊宝莲,一脸地不可思议。
借着进洞前最后一丝微光,右文瞧得确凿:
第一瓣与第十二瓣花叶之间,分明有个未及成熟的莲瓣被挤兑得竖了起来,哪怕离进了看,若不十分仔细,也容易混同于外围的嫩草。但王右文第一眼瞧见,内心便有股抹煞不去的念头——
这三羊宝莲,明明开了十三瓣花叶!
不待多想,前面三人已消失在石窟洞口。右文连忙跟上去,本以为里间的空气要憋闷许多。谁知一进来,层层叠叠的藤草串着秋海棠、夜来香、蓝菊、碧桃等等花卉,聚四季于一时、帖服于石窟四壁,不时还有些微风卷着花香从洞穴更深处吹来,竟比外边的空气还要畅顺。更有点点斑斑的萤火虫挂满了头顶的石壁,光晕垂坠下来有如银河倒悬,美不胜收。
四人在原地怔了一会,便顺着脚下石阶向更深处走去。
“噫,这符箓怎么亮了。”石窟毕竟黑悄悄的,领头那人的牌符忽然泛起蓝光来,立时引起了四人的注意。
还未能细看,周围蓦地传出铿铿锵锵一阵金石摩擦的声音,脚下石子被这番动静震地起起伏伏——地震了?不对,是这石窟自己在动!
头顶的微光不足以照见此刻的全景,四人只好先稳稳站住脚跟。等周围一切安定下来后,原本的甬道竟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石室的入口。
方才微微亮着的牌符,此刻越发闪得厉害。
“你把符箓放在那里试试看。”右文指着石门左侧突出来的把子,上面挂着一张镂空的木盒。
果然,符箓临近木盒时,竟左右一颤挣脱出手掌,飞至木盒正中间,恰好卡在其中。暗蓝色的光痕顺着牌符流到石门中央,汇聚成“一”字的图案,“嗵”地一声响,石室大门开出一道口子。
几人脑筋都不算慢,知道眼前便是修行的洞府了。于是互相勉励一番,交出符箓的那人便往里面进去了。
接下来的光景也大致相同,石窟自行晃荡几次,终于只剩右文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