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妭出来的时候,看见薛正提着漆木食盒,另一手放在腹前,在青青的树枝下,遥遥含笑相望。
他的肩上已经落了几片飞花和树叶,称地他如同从一副春景画作中走出来似的。
殊不知,在薛正看来,一身素衣的墨妭,也在这满院的春色中从画中走来。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样了?”
两人同时说话,俱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薛正走上前来,将食盒放了下来,站在墨妭身边:“我看你昨日脸色不太好,今日又不来见人,有些担心你,便想来看看。”
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凉风入怀,沁人心脾。
墨妭挥挥手让人看茶,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后怕,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休息休息就好了。还劳烦你这么跑一趟。”
“那就好,昨日听你说要吃烤蛇肉,今日还想吃吗?”薛正拍了拍食盒。
原来是专程给自己送蛇肉来了,墨妭更不好意思了,同时还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我想吃的,是、是、是……”墨妭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了半天就是“是”不出口,急地脸都红了。
“是我想吃!”阿秋馋了几千年的烤蛇肉,可不像就这么错过,她先是央求了墨妭。
墨妭正愁不知怎么接话,干脆让阿秋开口了。
此时,薛正的目光闪了闪,原本和煦的笑容之中带上了一股若隐若现的疏离。
“你想吃就吃吧。”说着,他便拉开了食盒,一边朝着院门口的一个人影使了使眼色。那人身材瘦小,肤色黑黄,一双眼睛不住地朝院子里望着。
阿秋的注意力全在焦黄的蛇肉上,食盒一拉开,便闻到了一股蛇肉的香味,顿时将广袖一撸,有如饿虎扑食,吃地津津有味起来。
薛正也说话,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然后在袖中捏起了拇指与食指。
当唐征满怀欣喜,带着刚刚烤哈奥的蛇肉匆匆赶来,便见到了墨妭在院中与薛正相对而坐,相视而笑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有如夏日里突然变了天气,直接转入了寒冬一般,热情忽地一下全部被浇灭,冻地人浑身冰凉。
“薛公子来了,换了个随从?”唐征面上笑笑地,竟然有些主人家的架势,将薛正带着正站在院外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端着一碗蛇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你也带了烤蛇肉!”阿秋是又惊又喜。
墨妭则挣扎了起来:“你还要吃蛇肉?可少吃些吧,有什么好味道?”
“你看看,我做的烤蛇肉比起薛公子的来说,如何?”本来唐征还想打听下薛正这回带的谁,这么不像镖师呢,可看到墨妭蛇肉这么感兴趣,便将此事给忘了。
阿秋胡乱擦了擦嘴巴,直接用手抓了一笑段蛇肉,放进嘴里,吃地很是开心,她含糊糊地说:“好吃,都好吃,我很久都没吃过了,馋地很。”
飞鸾见她这样狼吞虎咽有些吃惊,一边端了茶水过去:“女郎慢点吧,”一边又小声嘀咕起来,“女郎什么时候喜欢吃蛇肉了?我怎么没印象?”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却被薛正敏感地捕捉到了。
薛正,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了墨妭发间的那朵梅花。
唐征本来有些抑郁的心情,随着薛正的这一眼的而烟消云散了。
“女郎特别喜欢这簪子,自打我送了过去,就没见过不戴的时候。听说薛兄也送了发饰,是什么样式的,我倒不大见过。”唐征的话说地得意洋洋,面上随恭谦,可眼里的那几分挑衅根本掩盖不住。
此话一处,众人皆忐忑了起来,害怕薛正会发难。
倒是当事人面色如常,墨妭只顾着吃,薛正只是淡淡一笑:“平日里戴些小东西自然更合适。贵重的东西本就不能随时戴的,总得留在特殊的日子吧,等我们成婚的时候,自然还是要换一换的。”
唐征的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出拳的手不疼,疼的是自己的心,这下比刚才还更不舒服了,他紧绷着脸看向了正在吐蛇骨发墨妭。
而薛正也同时转头,淡淡地看着她。
墨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冲着她滚滚而来,但是阿秋这个吃货却一直在“嗯嗯啊啊”地低头吃着,她实在没办法忍受了,便一个激灵,将阿秋给挤走了。
低头一看,两手油腻腻地还拿着蛇肉,便万分嫌弃地丢开了,青鸾立即拿来了覆手给她擦了擦。
“吃地有些撑了,真是不好意思,头也有些晕,我先回房了。”墨妭匆匆转身进了屋子,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薛唐二人连个招呼也来地及打,就见一溜烟地墨妭窜了回去。两人都有些怔怔的。
飞鸾跟了回去,留下青鸾躬身送客。
“我来送送薛兄吧。”唐征主动请缨。
薛正点点头,心道:正好!
墨妭回了房内,立刻将门给关了,然后掂着脚,透过窗棂看见看着薛、唐二人离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薛、唐二人并排走着,倒是谁也没说话。后来唐征渐渐往前去了,薛正便默默跟在后头。
走着走着,薛正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四周有些荒败的院墙,问了一句:“唐总镖头,这好像并不是我来时的路。”
唐征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失笑道:“是我一时失察,带错路了。”
“既然错了,那便回去吧,这院子我也来过很多次了,我知道对的路。可要我领你走一程?”薛正也不着急着走,摆了摆手。
“其实也未必要原路返回,能走过去的路,不止一条。既然走到了这,我就另辟蹊径,带薛兄出去如何?”唐征笑地眯起了眼。
薛正摇摇头。
“这条道,是女郎喜欢走的。”唐征干脆倚着棵大树,闲闲地靠在那里。
薛正环视了一下四周,才说:“我看这里应该是通着后院。想必有时候偷偷溜出去才从这里走的。以后若是嫁了我,我可不会限制她,她想去哪都能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走,自然就不会捡着小路走了。”
唐征望向薛正,沉吟了一番,突然笑了:“你身后跟着的随从我看着很眼生。”
薛正身后那个干瘪的小个子一直低着头,现在听到唐征的话,将头低地更下了。
唐征直起身子,站起来,向着薛正身后的人走了过去。
那人有些局促地转了方向,背对着唐征,可唐征哪里容得他这样,紧紧跟着上去,围着他打量起来。
“尤人?巫医?”唐征好笑地看向薛正,“没想到薛兄家里还有尤人巫医?今日带到这里来是干什么?要给墨家的人下蛊?”
薛正摇着头,很是平静地回答:“薛某还真不知道唐兄在说什么。既然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就不劳烦唐兄带路了,告辞。” 说着,施施然行了一礼,便要离去。
“若是没有这一纸婚约,薛兄可知道墨妭愿不愿意嫁你?!”唐征突然在薛正的身后喊了一句,却将这声音的大小控制地刚刚好,不要太大,以免让别人听了去,又不能太小,让几丈以外的薛正听不清楚。
薛正的身形顿了顿,片刻才缓缓转身,直视着唐征:“没有一纸婚约,便为私奔,无名无分,得不到夫家尊敬,受不得娘家庇护。除了丈夫以外,再没一点依靠,你若真心爱慕一名女子,怎可忍心她受如此委屈。”
薛正的话坦坦荡荡,反倒说地唐征一愣。
也就是在这片刻,薛正长吐出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薛正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唐征有些颓唐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怔怔地。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杂草中将刚才的一幕幕看地清清楚楚,却实在忍受不了这周围的蚊蝇虫子,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唐征快走、唐征快走。
可是那边的唐征,却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那个身影实在忍不住了,“诶呦”一声从杂草丛里面跳了出来:“诶,不小心在这睡了好一会儿,却被这虫子给咬醒了,真是的。诶,唐总镖头,你怎么也在这?”
墨鸣一脸好奇地看向了唐征。
唐征这才慢慢回过了神,转头看了一眼墨鸣,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
墨鸣听了,浑身不自在起来,有些尴尬地“呵呵呵”笑了起来。
可唐征依旧冷着脸,墨鸣便收了笑容。
“回去吧。”唐征冷冷丢了一句话,没再理会他,径直离去了。
墨鸣则摸着下巴,看着唐征慢慢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计较。
墨妭在屋内取下了梅花簪子,随手一扔,人又跑去卧榻上躺着了。
阿秋吃了太多,墨妭有些撑着,在卧榻上躺了一会儿反而觉得更不舒服,只好坐起来准备出去走走。
可刚走到门边又听见飞鸾和唐征打招呼的声音,复又返了回来,在屋内走了几圈,便在楼上和楼下来回走动了。
“以后可不能吃这么多!”墨妭觉得真是冤枉,自己好心让阿秋尝尝蛇肉,她一开心吃了这么多,难受地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