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采菱一身干练的圆领赤金胡服,带着几个女婢姗姗来迟。
“呦,这七彩观音莲正开着,我也不算来地晚了。”欧采菱走到池塘边,看了看水中的莲花,又转头冲周淼笑了笑。——她的到来,正好岔开了李灵儿与墨妭之间的话题。
周淼松了一口气,笑道:“不晚、不晚,来地正正好。大家到凉亭走廊那处去歇歇脚,喝点茶。我可告诉你们,今日,我还备了好酒——兰生。大家可不要贪杯呀。”
听说有兰生酒,所有的人都眼睛一亮,连唐征也不例外,俗话说:千金易求,兰生难得。这公孙大娘什么时候酿了这么多兰生?
“那我也带着我们乐馆的乐伎,给大家助助兴。”欧采菱挥挥手,后面跟着的几个女婢纷纷上前,这才看清,她们的手中都抱着各色乐器:笛、萧、古琴等等,在花园里摆好。
最后一个女伎还带着两个婢女,婢女抬着一架秦筝,跟着女伎给众小姐们行礼。
那名准备弹筝的女伎便是苏妩。
几名女伎席地而坐,开始演奏起连州的小曲《蝶恋花》。
周府的女婢开始换上兰生。因为周淼特意交代,不用酒壶只用酒盏,兰生的香气在盏面上飘散开来,一整个花园都是百花酿成酒的气味,惹人垂涎。
墨妭从没喝过兰生,经过这么一闹,那是极想尝一尝的。李灵儿也被兰生所吸引,不再纠缠之前的问题。
锦娘孤零零地站在池塘对面,没有人记得赢的那个人还有个彩头的事。她默默地看着这些把她遗忘的小姐们,恨恨地咬了咬嘴唇。
“光喝多没意思啊。不如大家找个乐子?”
“博戏?投壶?早都玩腻了。”
几家贪玩的小姐发了话。
“兰生酒确实金贵,在场的每人一盏是够的。要更多,便没有了。要是由游戏来定喝酒,我觉得可行。”周淼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比什么,却犯了难。贵小姐聚会多玩的博戏、投壶,早就腻了。比文采,文采不好的小姐不同意;比女红,大家这时候都没这心思去做。
“我兄长他们宴会的时候比谁吃地饭多……”
“你兄长把腰带都撑破了,才不要比这个!”
“我还没说完呢,我们比一个类似的吧?”
“我有一个提议,今天这个热天,谁能比我家女婢穿地多,谁就喝一盏。你们也可以打赌,谁家会赢,赢的那个也能喝酒。”
“这个主意好!”
不过让奴才多穿几件衣裳,不需要小姐出力,输了也不会有人笑你文采不行、女红不行。
大家纷纷赞同。
“那传我的话,多去准备些衣裳!”周淼同意了,女仆们纷纷下去准备衣物。
发话的小姐率先喝下一盏酒:“我家的女婢能穿二十件衣裳!”
说罢,别家的小姐不高兴了:“你怎么先喝啦?”
几番争吵下来,才勉强将规则定了下来:挑战的喝半盏,赢了的喝一盏;跟风打赌,赢了的喝一小杯,输了的还要给彩头。女婢着装的时间要有一盏茶的功夫,挑战者和被挑战者同时达到时间,则看谁继续坚持或者继续加衣裳。
众小姐踊跃跟进,赵赤云在人群中尤为活跃,已经站了上去,赢了一局。她的女婢穿了二十五件上衣和一件冬装棉质袄裙,滑稽极了,引得众小姐笑个不停。
各家的女婢虽然想为主人出出力,可这大中午的天气,热气正燥着,大多也不敢上前逞能:赢了得不到彩头,输了,免不了一顿数落,如果主子是脾气差些的小姐,说不定回去还会被体罚。
几位赢了酒的小姐,喝一杯下肚,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周淼在一旁提醒:“这酒入口还不觉得怎样,后劲儿却大着呢,你们都别喝地太急了。小心待会儿被人从我这抬出去,可要吓着你们的婆家了!”此话刚说完,便引得几位小姐追着她打闹。
飞鸾、青鸾一左一右地挽着墨妭的胳膊:“好主人,我俩身子弱,可赢不了这比赛,咱们还是下注去吧。”
墨妭也舍不得她俩受这个苦,于是决定只下赌注而已。
那些比试的女婢们在太阳底下个个大汗淋漓,却都在各家小姐冒光双眼的注视下憋足了劲,至少要赢上一局。
墨妭将头上一根镂空雕花银簪给取了下来,作为赌注,押在了左边的那个女婢身上。一局下来,却输了。
飞鸾遗憾极了,将自己手上的一个银镯子作为赌注,这是之前墨妭送她的,现在算是又替墨妭出征了。
可惜,这一次,又输了。
墨家崇尚节俭,女眷的头面首饰并不多。平时也就一根银簪作为装饰,因为常常练琴,墨妭也不愿意带手镯之类的饰物。两下下来,身上没了值钱的头面,下不了注了。
“墨阿姊,你头上那跟梅花的簪子可真别致。”岳淑丽对唐瑶做的绒花发簪很感兴趣,“我用我的玉钗跟你换,可好?”
墨妭摸了摸鬓边的发簪,看了一眼唐征,摇了摇头:“这是友人相赠,不便交换。”
岳淑丽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姚娘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墨妭,一会儿又打量起唐征,似乎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联。
唐征瞥一眼墨妭:“你真的想喝兰生?”
墨妭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
“哎呦,怎么晕倒了?”
“那你输了,我来喝!”
一个女婢体力不支,晕倒在地,被抬了下去。草地上立即有别的女婢顶上,游戏继续。
唐征见状,微微皱了眉头:“我去挑战。你都押我赢就好。”
墨妭急忙嘱咐一句:“你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话还没说完,唐征已经到了赛场。
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站在女人堆中,瞬间特别的显眼。
唐征主动要求多加五件衣裳,一下便赢了一局。
墨妭如愿地喝到了第一盏兰生,美酒入喉,竟然没有酒的冲劲儿,只有一股混合着花香的气味,似蜜一般香甜。
之后,唐征一下赢了五局,墨妭得到了五盏兰生。除了一盏给程妙兮和飞鸾分着喝了,其他的都落入了墨妭的肚子里。
说来也奇怪,似乎每一盏酒都带着不同的花香及醇香,让人欲罢不能。
墨妭只觉得脚步有些轻浮起来,头脑似乎欢快了许多,整个人都更加快乐了起来。
已经喝了几盏酒的赵赤云红着脸笑墨妭:“才喝了多少,你的脸都红了!”
墨妭抚摸着面颊,不觉得怎样,遂问身边的程妙兮:“我脸红了?”
程妙兮端详了一阵,说:“是有些泛红。”她见墨妭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劝道,“少喝些,别醉了。”
飞鸾、青鸾上来搀扶墨妭,却被她给推开了。
“还有最后一盏酒了,还有谁要挑战唐总镖头的?”周淼看着一众小姐都兴致勃勃,很满意此次的宴会。
唐征已经穿了四十多件衣裳,满头大汗地回望了一眼墨妭。之前的女婢们都没有超过三十件衣裳的,一时间没人出来挑战。
过了一会儿,锦娘站了出来,冲唐征拱拱手:“武达镖局锦娘想来讨教。”
唐征没有看向她,没听见她的话似地一直看着不远处的墨妭,而后脱下了身上的衣裳,轻声说了一句:“不敢。”
墨妭这边却还和赵赤云在纠缠喝没喝醉的问题。
“你肯定醉了,我问你,你舌头能不能自由地吐出来!”
墨妭依言伸长舌头吐了出来,含糊不清地回答:“能啊!”
那你舌头能不能舔到鼻子?”
墨妭点点头:“当能能啊!”
“哈哈,你醉了吧?我刚才一直舔自己的鼻子都舔不到,你试个给我看!”赵赤云说完,还做了个自己伸舌头的舔鼻子的动作,确实,舔不上啊。
墨妭笑了,真是笨啊,自己的鼻子舔不上,别人的鼻子还舔不上?
她点了点赵赤云的鼻子:“你看好啊!”说着就拉起了右边的程妙兮,可是转念一想,人家好歹是个大家闺秀,不能当众被你舔鼻子吧?立刻松了手,转向了左边的飞鸾。
飞鸾却被唐征给一把拉开了:“不能喝就别~~……”,“喝”字还没说出口,墨妭一下撞了上来。
只见她拉着唐征的上衣,踮起了脚,奇怪地问:“你怎么那么高了?低头!低头!”
唐征乖乖地听话,立刻弯下了腰,低下头,一头黑发在他胸口蹭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鼻子上突然多了一个东西,湿湿滑滑,暖暖糯糯,然而,下一刻却什么都没有了。他的脑袋“哄”地一下炸开了花,怔怔地站在原地,心却不可控制,跳地那样迅速,仿佛这颗心已经不是自已的一般。
“看见了没,舌头可以舔鼻子!”墨妭洋洋得意,还根本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是唐征了。
赵赤云早已经昏了头,嗤嗤笑起来:“你这不算!要舔自己的鼻子!”
墨妭不服气:“你没说明白得舔自己的鼻子啊!”
周阳得了墨妭在自己花园参加宴会的消息,便匆匆赶了回来,刚进花园看见了墨妭的背影,便一路快步走来,却见了这样一幅场景,心有怒火却不好发作,只得百般温柔地说:“莫离,你来了。”
墨妭晕乎乎地见他一张脸便成了重叠的两个影子,使劲挥手驱散面前的重影,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了周阳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