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嗯哼。”
一声锦衣撕裂的声音和闷哼声同时响起,却都微乎其微,风一吹便散了。
姚娘紧张地咬着嘴唇,屏住了呼吸。
唐征与薛正在电光火石之间互换了位置,薛正还连退数丈,几乎背靠着身后的梨树。树上的残花和绿叶一时纷落如雨,悉悉索索地落了一地。薛正面若寒霜,与这一地梨花白交相辉映,仿若仙人临世。
唐征则是稍微后退了几步,低头立着,一手在前一手贴后背,面色虽然微微发红,却依旧稳如泰山。
一时间四下静悄悄,仿若无人之地。
薛唐二人之间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住了。
墨妭想起自己第一次与薛正相见的情景,他根本不可能让人见他背上的伤疤,这下子背靠着树,应该是……
就在众人依旧呆立的时候,一个娇小的女子突然手拿着一件上衣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了薛、唐二人中间。
赵赤云一脸迷惘地拉着只剩了中衣的墨鸣问:“你姐姐跑上去干什么?”
墨鸣伸长了脖子看着墨妭的背影,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哪知道?”
周阳本想拉住墨妭的,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只摸到了她的衣角,。
“唐镖头,你已经答应到我们家护院了,这下把人家衣服给撕了,太不斯文了!你留着好身手,对付真正的贼人多好。”墨妭说着便继续跑向薛正,顺势将从墨鸣身上刮下的外衣给薛正披上了。
墨家非富非贵,仅凭着有教无类的学堂便在连州有了声望,经过墨妭这么一说,薛、唐二人之间的比试似乎就该结束了。
“无心之过,还望海涵。”唐征弯下了腰拜了一拜。
薛正的心被披上的衣裳暖了暖,背上的伤疤在衣裳里,除了为他披上衣的那个人外,无人可见。他深深看一
眼墨妭,先谢过了她,再拢着衣裳回了礼:“总镖头好功夫。”
赵楠乔有些疑惑,小声问:“父亲,他们这就比试完了?我们赢了?”
赵峰吞下一口气,以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最后无奈地握起了拳头,将自己的不满悄悄捏碎了,再带头拍起了巴掌:“好好好!薛少主果然好功夫,要不是你承让一番,我这总镖头可要受些苦头了。”
薛正也稍稍放心下来:还好刚才没有完全失控,不然,已经收了手的唐征可能真的要被自己给打伤了,这样一来,赵家的威烈镖局颜面何存?而自己又如何面对他们?
“前辈过奖,总镖头武功卓越,是他手下留情了。”薛正面带谦恭。
“精彩、精彩!”跟赵楠乔玩地好的几位小郎君开心地拍着手喝彩。
一场非正式的挑山门终于落下帷幕。
之后,薛正披着衣裳跟着赵峰一行离去,临走时望向了墨妭,心中竟然有些愧疚。之后,他的目光又掠过了唐征。
唐征正捂着胸口跟在赵楠乔后面,有几个小镖头围了上来,似乎在关心他,唐征摆了摆手,目光正好和薛正对上,唐征先是一愣,而后无声地说了句:抱歉。
薛正的心隐隐地紧了起来:自己的秘密,恐怕被唐征知晓了一二。加上他心中本就有事,这下更是心不在焉,将事务托给了薛欢暂行处理,便匆匆告别。
出来的时候,本想好好谢谢墨妭,可始终不知怎么面对她,只好一个人先行。因为他要赶紧换上衣裳,赶赴另一个女人的约会。所以,此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墨妭已经在远处看向了他,更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周淼为首带着几个女孩子走来,将墨妭给团团围住:“真是吓我一跳,你怎么就跑上去了!”
墨妭低头说:“这不是有些吓着了吗,再说,唐征已经答应做我家的护院了,总不能让他无谓地受伤啊。”说完,她就被这些女孩子追着问:薛郎君近看好看吗?唐征给你家护院后我们也要来看看之类的。
墨妭被围地不胜其烦,匆匆应付几句就拉着墨鸣到前头找母亲去了。
青楼妓馆总有一些通道,是给那些不大方便正大光明进去的人,比如哪的大官,又比如实在怕老婆的男人,还有,薛正这样不能随便进伎馆的镖门之人。
妙音馆是以乐会友的地方,虽然不是真正的青楼,但身为镖门之人,薛正还是不能多在此露面,于是,就在昨日,他让薛欢出面,花了一匹好马的价格才得到了这次与苏妩在密阁相见的机会。
薛欢说,苏妩娘子可红了,现在等闲的人都不见。岳司马的儿子几乎就要包下她,可是妙音馆说她是乐人,不是妓者,乐者是大家的,不会包给谁。这才有了作为出价第二高的他与苏妩相见的事。
薛正端坐在密阁的最里端,在重重帷帐之中,心神不宁地凝视着案几上的博山香炉,香炉的造型逼真,还有几只小兽在山中嬉戏。袅袅香烟绕着香炉转了几转,最终消散在这个密阁里。空气中藏着隐隐的甜腻,这是带着轻微催情的香丸散发出来的。
这里是妙音馆的僻静之处,隔音很好,所有的家具都以红木打造,成稳大气。
但此时的他,却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流露出的情感或许叫做羞愧。
门推开了,进来了一名水蓝衣裳的女子,身后跟着个抱着筝的丫头,施施然而来。
薛正的心莫名地紧了紧,透过重重帷帐,看见了一个玲珑的身影。
“不必近前。”男人隔着老远便发了话,声音有一些疲惫,听不出口音和年纪,“你只需在下面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即可。”
苏妩心道:可真是个特别的客人,花了重金,却不肯露面,是长地太丑吗?将相见的时间定在酉时,妙音馆刚开门迎客,正是客人最少的时候,是身份特殊吗?纵然心中百转千回,嘴上依旧回应地甜甜糯糯:“是。”说着她瞄向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不过,这个身影,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然后,她自己席地而坐,让丫头将筝放在自己的膝上,开始用义甲拨弄起琴弦来。
而一直忐忑不安的薛正,在听到苏妩弹奏的第一声时,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不由自主地搓了起来,随着曲子的演奏,他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到了曲子的高潮部分,他开始抿起了嘴角,重新带着审视的眼光看向了那个席地而坐的女子。之后,他闭上了眼睛,将昨日在舞台上弹奏的那个影子在脑海中细细重温了一遍。
随着乐曲的结束,薛正忽地睁开了双眼,拿起案记上的那一杯茶,浇进了博山香炉里,香炉“滋滋”地响了几声之后,撩人的香气消失了。
这一刻,他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
“昨日在舞台上演奏的人,不是你。”男子的声音不辨喜怒,却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这一点,和苏妩所见的客人都不同。之前的客人,或者明白地表达仰慕之情、或者带着他们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讨好语气来讨她的欢心,可从没人像今天的这位客我人,带着审视的眼光和不怒自威的语气在和她说话。
“您真会开玩笑,当日在舞台上演奏的不是我,又会是谁呢?”苏妩知道,倘若这件事被传了出去,不光她的名声,就算是妙音馆的名声都会被连累了,所以,只要欧老板没让她承认,她是绝不会主动说实话的。
“咚”,苏妩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小木盒,是那个客人从里面扔出来,稳稳地落下的。虽然她不曾习武,但她却知道,里面的客人是个高手。
苏妩伸出手打开,里面竟然有满满的一盒金豆子,看地她都屏住了呼吸,这绝对是个金主!
“我自幼喜好筝曲,对于乐理,也略有了解。你这曲《高山流水》,是典型的连州本地曲目,而昨日舞台上弹奏的,却加了很有特色的技法。既然你说昨日的是你,何不再来一曲一样的?”男人的声音有些沉闷。
苏妩见了这满满一盒的金豆子,舍不得放手,听着男人的话,正在思考如何回答。昨日她是真的不舒服,根本没有去听那女郎的弹奏,是以,男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她还心存怀疑。
“ 我只是想再听一次昨日的曲子,你只要告诉我,我可以找谁去,便可以了。旁的事,我绝不告诉任何人。”男子循循善诱,言语间多了难得的温和。
苏妩眉间流露出的几分计较,被薛正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过一会儿,薛正从妙音馆对面一个茶楼里出来了。他看着这一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笑自己竟然会为了一首生母弹过的曲子而这般牵肠挂肚。
“ 是在抱歉,这位公子,我对此事是毫不知情啊。不过,您可以问问我家老板,兴许她知道呢。”——苏妩的话言犹在耳。
罢了罢了,本就是不该被记起的人,又何必这样执着呢。
茶楼里的几个年轻郎君正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什么,薛正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便停了下来,叫上一壶洞庭碧螺春,坐在一旁侧耳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