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众臣都沉浸在恐慌之中各自呻吟呼喊,完全没有听见平阳王的话。薛瑾瑜见此也甚是担忧。如今那么多人都跪在陡峭的台阶上,若有一个人倒下去必定会连累一串人。这样下去不但会有人受伤,甚至有人丧命都有未可知呢。
想到此处,薛瑾瑜立刻站了出来,当机立断拔出身边禁卫的佩剑狠狠地砍掉了台阶旁一棵大树的树枝。
粗壮沉重的树枝嘭地砸向地面,这声巨响立时吸引住了众臣的注意。薛瑾瑜趁此时机对着众臣喊道:“各位静一静!听平阳王说几句话!”
众臣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停在原地仰首望着立在高处的平阳王。只听他浑厚遒劲的嗓音在山顶上回荡。
“各位大人,天有不测风云,今日封禅因天气突变不得不中断。皇上只是受了惊吓先行回了寝宫,请各位大人莫要惊慌,一会儿也按秩序平平安安地回行宫休息吧。不过你们要记住,任何人不得随意议论今日之事,亦不可编造或夸大莫须有之事扰乱军心和民心。都记住了吗!”
众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在封禅大典时皇上被天雷险些劈到致腿脚受伤,祭桌也被劈成两半,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吉兆。若是有人想要搅乱政局和民心,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但皇上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得找人承担责任。那么负责此次封禅的礼部和太常寺官员,可就是首当其冲喽。
众臣心中里清楚却因不想惹祸上身便谁都不说破,纷纷噤若寒蝉地垂首称是。
平阳王满意地睨着众臣俯首帖耳的顺从姿态,朗声道:“各位都是明事理之人,在皇上休养的这段时间请大家都不要闹出什么事,否则后果你们都清楚。好了,各位按秩序依次返回行宫吧。”
平阳王说完,一挥衣袖率先傲然向山下行宫而去。众臣皆垂首后退为他让出一条路,随后依次跟在他身后缓缓返回行宫。平阳王斜睨了一眼两侧的众臣,唇边露出一抹悠然又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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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傅晟泽已被禁卫背进了寝殿。禁卫们将他放在龙床上,傅晟泽缩在床榻上微微发抖,神智还没有缓过来。薛瑾菡、霍兰瑛、沈芸梦都在一旁守着他,不一会儿徐泰就请来了陆鸿煊。
或许是为医者的缘故,陆鸿煊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与在场其他人相比依旧显得淡定沉稳。他来不及行礼便来到傅晟泽床榻边,见他面色煞白、眼神呆滞,陆鸿煊便伸手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又为他把脉。
周围的人们都焦虑担忧地紧紧盯着陆鸿煊,没人开口说一句话,连呼吸的声音都觉得刺耳。陆鸿煊的面色始终平静似水,随后又站到傅晟泽脚边,轻轻掀起傅晟泽左脚的裤腿,想要为他脱去鞋袜。可谁知刚一碰到他的脚踝,傅晟泽便痛苦地惨叫起来。
“住手!不要碰朕!”傅晟泽惊恐地叫着,面上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看起来疯癫又可怖。
陆鸿煊忧心忡忡地劝道:“皇上,您冷静一下,忍一忍,让微臣检查一下患处。”薛瑾菡和霍兰瑛也上前柔声劝阻,一个握着他的手,一个抚摸着他的脸,终于将他安抚了下去。
陆鸿煊小心翼翼地脱下傅晟泽的鞋袜,傅晟泽紧紧抿着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额际渗出。他的右脚踝已肿成了小馒头,又红又紫,上面还隐隐有血迹渗出。
陆鸿煊仔细检查过后,松了一口气道:“皇上的脚踝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红肿,抹些膏药休养上五六日便没事了。还有这次事件令皇上有些受惊,微臣会开一些安神宁心的药让皇上服用。”
随后他侧身对身边的另一位太医吩咐了几句,那位太医便从药箱里取出纱布和冰块,为傅晟泽消肿,之后再抹上膏药包扎起来。
处理完一切之后,傅晟泽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微微抬起身子对陆鸿煊谢道:“辛苦陆太医了,朕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陆鸿煊拱手一拜道:“这是微臣之职,不敢言辛苦。皇上请放心,这些伤不会留下后遗症的。请皇上这几日安心休养吧。”
傅晟泽又望向一旁的沈芸梦,“芸梦及时将朕推开,可受伤了?”
沈芸梦上前一步颔首答道:“臣女只是手掌蹭破一点皮,没什么大碍。”
傅晟泽抬手吩咐道:“陆太医你也帮沈女官处理一下伤口,别染上破伤风。”
薛瑾菡也站起身对沈芸梦道:“好在沈女官及时救驾,皇上定会论功行赏的。没什么事的话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徐公公、本宫和英妃照顾着,若有急事再派人通知陆太医。”
“是,娘娘。臣等告退。”
沈芸梦和陆鸿煊等人退出寝宫后便去往太医们所在的院落。他为沈芸梦手上的伤做了处理包扎。在此期间沈芸梦的眉宇间一直笼罩着浓浓的阴云。
“封禅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一定会追究我爹的责任的。”
陆鸿煊轻声安慰道:“这次的事是天气骤变造成的,怎么能怪罪到沈大人头上呢。天气骤变谁也预测不了。”
虽然傅晟泽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出追究责任一事,可沈芸梦的心中依旧甚是不安,“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鸿煊觉得此时的自己是多么无用,根本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地与她一起望向窗外。窗外黑云压顶,山雨欲来风满楼,倾盆大雨片刻便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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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瑾菡和霍兰瑛的精心照料下,傅晟泽的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可第三日传来的那个惊人的消息,让原本已平静下来的傅晟泽再一次爆发。
那一日,傅晟泽仍旧在自己的寝殿中,已经能够坐起身了。傅晟泽心疼薛瑾菡和霍兰瑛这两日的照顾,便劝她们回各自院落休息,只留了高建翔在殿中询问近日众官员的情况。
高建翔将封禅那日之后平阳王安抚众人情绪之事告诉了傅晟泽,又简单说明了这几日众官员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未有人随意走动或妄论此事。
正在傅晟泽想将平阳王传来以表谢意时,兵部尚书忽然匆匆赶来在殿外求见。
“韩大人,到底是事让你如此焦急?”傅晟泽将兵部尚书韩昌请进殿中,见他一脸大难临头的模样,自己的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身材臃肿的韩昌跪在傅晟泽床榻前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一直流进脖子里去,“启禀皇上…那个…堭州守将传来急报,伊兰国两万骑兵及八万步兵已攻破堭州,目前正向阙州而来!”
“什么!”傅晟泽的身子蓦地向他倾了过去,目眦欲裂,“上个月不是说伊兰军正向西临城进发吗?如今怎么已经攻破堭州了!”
西临城所在的遂州位于夏国的西北角,距伊兰国最近。而堭州却在夏国的东北部,且兆京就在堭州的南边。堭州一破,再占领阙州后,伊兰军就能直捣兆京了!
“老臣惶恐!老臣也是今日才收到急报的。上月的消息许是伊兰国为了误导我夏国才放出的假消息!”
“岂有此理!”傅晟泽垂床大怒,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一旁的高建翔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地魂都飞去了九霄云外。
傅晟泽低下头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喃喃自语道:“怎么办…如今该怎么办…”
韩昌见傅晟泽的样子知道他已经被吓傻,心中更是焦急。如此紧急时期,皇帝可不能软弱,若是皇帝一软弱,那夏国可就岌岌可危了!
思及此,韩昌怒其不争地大喊一声,“皇上!请皇上速速调集军队前往阙州支援!”
经韩昌一声大吼,傅晟泽这才反应过来,“对!是要调集军队去支援!调集…调集…”
傅晟泽说着说着却不知改如何下这道命令,急得韩昌一拍大腿又喊道:“应调集阙州附近浚州和汝州的兵力,让身在北疆的霍振云将军指挥,将伊兰军赶出我夏国境内!”
“对对!就是这样!”傅晟泽急急地命高建翔立刻草拟诏书,任霍振云为金吾将军,调集浚州和汝州一半的兵力,共十万大军,由霍振云指挥前往阙州与伊兰军交战,尽快将伊兰军赶出夏国。
高建翔按照傅晟泽的口述拟完诏书后,傅晟泽双手颤抖着在其上盖玉玺,再交由兵部尚书。兵部尚书韩昌接过诏书后便激动地深深一叩首,退出寝殿快步下去传令了。
韩昌离开后半晌,傅晟泽才从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消息中缓过劲来。在他执政的这些年里,虽经历过战争,但却是由太后和郭兴业一手解决的,他并不懂多少打仗之道。
先前虽有过一统三国的想法,可当伊兰军真正攻破夏国国门,朝着兆京一路杀来时,傅晟泽还是怕了。他怕自己守不住这大夏江山,甚至会赔上自己的命!
再联想到此次封禅时出的意外,傅晟泽一时竟浑身颤抖起来,胸中也有一股郁结之气,因无法向旁人言说,而堵得他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