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吴林又把咱们送去的食盒送回来了。”菘蓝一边将空了的食盒予容妃看了,一边说道“这选秀已经过去几日,听说皇上一直宿在流音轩,已经连着两日没有按时早朝了。”
容妃神色平和,她将手边的茶端起,用杯盖撇了撇茶叶,而后小啄一口“辛苦皇上了,”她道“咱们也该去凑个热闹了。”
说着,容妃便缓缓站起身,修长的颈和笔直的腰背勾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将宽大的衣裙穿得十分大气。
“娘娘,现在去流音轩是否为时尚早?”菘蓝跟在容妃身旁低语道。
容妃浅浅的笑笑,柔声道“劝诫皇上之事向来都是一宫之主来做,皇上弃朝两日我便急急的出头,便只能让锦贵人觉得我急于权位,这不正和了我们的意?锦贵人要有了更高的位置才能得到更多她想要的消息,而逼着她往上爬的人,只能是我。”
流音轩内,宫女们着了纱幔托着酒壶果盘穿行着,酒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昏昏欲醉,阵阵空灵的声音自流音轩内传出,后宫之人一听便知那是新封的钰贵人在给皇上唱曲。
“皇上,臣妾有一事一直想问皇上来着。”一曲唱罢,钰贵人便倚在了陆亦桐的怀中,此时的段琼枝比初进宫时多了份惑人之感,再也不是那般柔弱纤纤之态。
陆亦桐将一杯清水递给钰贵人,笑道“什么事?”
钰贵人小口啄了啄清水“皇上为何为我封‘钰’字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在左手的掌心写着那个字。
“玉喉清脆,然美玉易碎,便加了金字,”陆亦桐另一只手划过钰贵人的脖颈,将她挡在身前的几丝碎发拨到肩后“还有金玉良缘之意。”
“容妃娘娘驾到!”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禀报的声音。
钰贵人听时微微一愣,连忙急急的将衣裙整理好起身去行礼,但她的神色却是平静如水,仿佛早就猜到容妃会来一般。
“容妃娘娘金安。”钰贵人柔声道。
“免礼吧。”容妃对钰贵人抬了抬手,但脚步并没有丝毫停顿,而是径直走到了陆亦桐面前“皇上万福。”她跪在流音轩奢华的冰玉石砖上,额前亦是一抹冰凉。
“嗯,”陆亦桐随口应道“你来找孤是有何事?”
容妃并未起身,她仍是跪在地上,只是将头微微抬起“皇上已经两日没有早朝了。”
“两日?”陆亦桐向立在一旁的钰贵人招手唤来,钰贵人便乖巧的坐在了陆亦桐的身边,陆亦桐看着钰贵人笑了笑说道“不过两日早朝罢了,何必如此惊慌。”
“这时日在皇上看来确实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灾民来说,却是比银钱更加宝贵,皇上一言可救他们于水火,望皇上三思。”容妃说罢,又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冰冷之上。
陆亦桐听到那皮肉与石玉碰撞之声时瞳孔微微一缩,本拿着颗葡萄的手颤了颤,终是将那颗果子捏了个粉碎,他看向菘蓝道“你先把你们家主子扶起来吧,石玉清脆,照她这么行事,恐这石玉皆不保。”
菘蓝便伸手去扶容妃“娘娘,咱们先起来吧。”
容妃巍然不动“皇上乃一国之君,应以国家大事为重!”
“你……”陆亦桐的表情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他抿了抿嘴,转头看看钰贵人。
钰贵人将头垂了垂,没有说话。
“好吧,”陆亦桐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钰贵人的手后才缓缓起身,他走至容妃身边时,轻哼一声,而后丢下个白眼转身离去。
待陆亦桐离开,容妃这才慢慢抬起头,那原本如雪的额上已经敷上一层灰青之色。
锦贵人藏在隐蔽之处将这出戏从头到尾看得真切,特别是容妃抬起头露出伤痕时,她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容妃,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她微笑着轻声道,而后,她便缓步走入了房中。
“容妃姐姐,”锦贵人自房间一侧走出来,对容妃只是微微服了服身“皇上在流音轩连宿几日,我今儿个且是刚刚睡醒,不晓得姐姐是为了何事来得我流音轩呢?”
容妃此时膝盖已经缓和不少,便直了直腰背道“后宫之中,后妃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固然重要,然于皇上而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才是最应上心的,”她侧首看了看锦贵人,语气柔和却掷地有声“听闻皇上已经连着两日没有早朝,后宫嫔妃应规劝才是。”
钰贵人见容妃这样说,便连忙跪下请罪。“嫔妾初入宫来,还不熟悉宫中的规矩,此事是嫔妾一人之过,娘娘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锦贵人听罢,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娘娘也听到了,琼枝妹妹初来乍到,并不懂公众规矩,所以……”
“钰贵人是新人,不懂规矩也就罢了,锦贵人可是侍奉了皇上多年,也不懂规矩吗?”容妃没等锦贵人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这一宫的主位,教导无方便是你之责。”
锦贵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容妃又说道“锦贵人教导嫔妃无方,罚抄录圣贤所留的《劝诫书》三份,一份呈于佛前,一份呈于圣上,余下的一份,你自己好生琢磨。”
那《劝诫书》是厚实的一本,锦贵人怎会乖乖抄录,她眼珠转了半圈,便甜声道“娘娘,这赏罚之事,您一个人做主了,恐引后宫非议,还是禀明圣上为好吧?”
容妃听罢,原本温和的面容覆上一层霜色“锦贵人,你可知你是什么位份?”
锦贵人一听便知容妃是在拿位份压她,她虽心有不忿,却也说不出什么来驳容妃的话。
容妃见锦贵人不仅眼神暗了暗,笑容也渐渐冻结,便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即便本宫只比你高一个位份,这于你的赏罚之事便是能说了算的,”她转身慢慢往门外走着,又说道“看来妹妹是嫌三份太少,那便抄上五份吧,再多了,我也是心疼的。”说罢,她便离开流音轩去了。
原本跪着的钰贵人见容妃走了,便让身边的人将她扶了起来“姐姐和容妃娘娘置个什么气?乖乖认个错不就得了?”她笑道“这五遍《劝诫书》,可要抄到什么时候去?”
锦贵人这才方觉,这钰贵人惹出来的事,不觉间竟都成了自己来背“你……”锦贵人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什么。
“这好一顿闹腾,妹妹乏了,先下去休息了。”钰贵人揉揉额头,向锦贵人服了服身,便由宫人扶着要往外走。
“你与我一同抄书。”锦贵人赶忙道。
钰贵人停住脚步,微微回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笑容看着锦贵人“姐姐说什么笑话呢?”
“谁和你说笑话呢?”锦贵人走到钰贵人面前皱着眉头说道“此事因你而起,要罚也是要一起罚的。”
“刚刚容妃娘娘说的可是让姐姐抄书,且不说由我代笔的事传出去后会生出什么样的麻烦,只是,我们是一样的位份,便无法言说赏罚之事吧?”钰贵人的笑意渐深,声音也更加温柔。
锦贵人听出钰贵人话里有话,不由得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段琼枝,你别忘了,当初可是我把你推进宫的。”
“此事妹妹绝不敢忘,”钰贵人说罢服了服身“妹妹谢过姐姐举荐之恩。”
“你……”
“妹妹实在疲累,姐姐若没有别的事,妹妹便告辞了。”她不等锦贵人多说,便服了身走了出去。
锦贵人此时全身发颤,她终于意识到,先前段琼枝那一副柔弱全都是装出来的假象,若是陆亦桐没有给她如此高的位份便还好说,只是现在自己同段琼枝位分相同,如此一来,她已经无法完全掌控段琼枝了。
锦贵人颓然的坐到靠椅上,她最怕的不是钰贵人得到皇上独宠而自己无法近身获得重要消息,她最怕的是,现在的段琼枝就像是一颗她亲手点燃引线的惊雷,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