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怪辛余生寥寥几次见面还能对她印象深刻,实在是胡小姐太过引人注目。
她的出身经历是谜一样的存在,世俗评价标准下她没有什么作品或成就。但她是各大时装周的座上宾,她在时尚圈的话语权就是她压轴的资本。
脂香魅影,明星灼灼,走位彩排已经在昨天预演一遍。余生站在一侧,冷眼瞧着,忽地生出虚幻之感。你看他们一个个笑容灿烂,目光炯炯,华服锦衣下掩藏的秘密又有谁知道,又有谁在意。
旁边的工作人员推了推身旁发呆的余生,她才反应过来。晚宴现场已经进行到拍卖的环节。
慈善晚会中,大家都会带来一些东西进行慈善拍卖,今年所得善款将用于西部边区的希望小学筹建工作。
余生要配合拍卖师完成这一部分的工作。她戴好手套,将拍卖品逐一展示,解说词事先已经准备好,她只需要照本宣科地逐字逐句说出即可。
她甫一登台,下面就传来窃窃私语声。前些日子的新闻过于劲爆,即便有许安然的绯闻吸引火力,但现场还是有人注意到台上站着的人是上次私生饭事件的主角。
面对人群,辛余生原本就有几分胆怯,现在面对闪光灯,更添了一份不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左手握拳,强迫自己淡定。
她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别说在这样充斥着俊男美女的名利场,就是扔在早高峰的人群中也会淹没在人群中。普普通通,毫无出挑之处。身上如果硬要挑出来一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应该就是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放在素净的脸上,让人无端想起,极冷的北方寒夜上空,亮亮的星子。
三十八件捐赠中,多了一张纸条。
余生展开,蹙了一下眉,随后缓缓开口:“最后一项,与许安然合舞一曲。”
台下适时响起恰当的起哄声,每年的晚宴都会选出一位年度最当红的明星,捐赠自己的一支舞,聊作彩头。往年大部分是女明星居多,今年换成了许安然,也不算太突兀。
一支舞,一万起拍,大多时候,大家炒炒气氛,善款筹到十万左右就适度停手。
今年,明显是个例外,许安然的一支舞,撩动了全场人的热情。
许安然刚刚陪着他的绯闻女友一起走过了红毯,一对璧人吸引了各家媒体的火力。
同时,许安然背后的秘密也让这一舞变得与往年不同。
关于许安然讳莫如深的背景,在媒体眼里是不能触碰的底线,不能轻易曝光。在粉丝眼里,他们的哥哥就是一个靠天赋与努力站在舞台中央的优质偶像。但在这场晚宴的很多人心里这不过是个公开的秘密。娱乐圈最不缺天赋与努力的人,万人之上的极速的爆红是资本运作的力量,许安然背后是整个裴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秘密这种东西,是天然带有等级性的。最前侧的那几桌,被后面花团锦簇的各界名流围绕,不言不语,等级自现。他们持有巨量的财富和顶级的社会资源,自成一体,坚不可摧。对大众而言的秘密,对他们是彼此交换的资源。
对外守口如瓶,对内每个人都扒拉着心里的小算盘。
千金易得,与裴氏未来当家一舞却难求。
所以,许安然的这一支舞激起了大家广泛的热情,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越来越高的出价。不过,十几分钟后,越来越高的价码让场内空前的热情渐渐偃旗息鼓,最后场内只剩下两个一直死咬着的加价牌。
一个来自楚斗娜,楚氏大小姐,许安然现阶段的绯闻女友。另一个来自胡蝶,这让现场气氛走向稍显诡异。
“七十五万。楚小姐出价七十五万。”
“一百万,胡小姐出价一百万。”
“还有人要加吗?”
楚斗娜侧过脸庞,长长的钻石耳饰抚过脖颈,势在必得地眯了一下眼睛,她缓缓举出一张底牌。
拍卖师训练有素,连震惊的表情卡在哪个点更能激发买家的斗志都有训练,他用微微颤抖的嗓音说:
“二百万一次,二百万两次……”
不同于拍卖师伪装的震惊,余生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二百万,一支舞?果然是有钱人的游戏。
“二百万第三次。恭喜楚小姐最终胜出。”拍卖师一锤定音,场内掌声雷动。
谁也没想到今晚慈善拍卖,赢得最高价码的竟是一支舞。
劳伦斯上台发言,先是对捐赠者及所有竞价者表达了感谢,又一脸诚恳地将玫秘书他们事先准备的稿件声情并茂,款款吐出。长篇大论一大堆,重点表示:“感谢楚小姐个人名义出资二百万,用于助阵本次慈善拍卖。”
灯光追到楚斗娜,本就娇俏美丽的一张脸迅速转换出最得体的微笑,谁又会管这微笑是不是真的到达眼底深处。
大家看着许安然站在台上,冲拿着手卡的余生点头致谢。然后手握话筒说道:“舞蹈开始之前,请容许我对身旁的辛小姐表示最诚挚的歉意,由于前段时间的不实传闻而对您造成了不必要伤害,万分抱歉。”
他淡然又诚恳,疏离且客套,仿佛身边的人真的只是一个被自己粉丝不理智行为伤害的陌生人。
余生侧身点头,礼貌回应。对面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是他们在出事后的第一次见面,身体相隔一米,却仿佛远隔万水千山。余生想,这便是以后的他们了,不用再伪装,往后余生,再相遇也只剩擦肩而过。
人群中再次响起议论,粉丝行为偶像买单这类事情数见不鲜。今天,两位事件当事人平静地站在台上就足够证明事件的荒谬。许安然淡定释然的态度比任何一张技术分析帖和声明都要有力度。
早先坚持空穴不来风的阴谋论者也不得不相信,绯闻之所以选上这个各方面都够普通的女孩,可能真的因为上帝闲来无事随手掷了把骰子吧。
乐队奏出舒缓的音乐,许安然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伸出右手。楚斗娜将手搭在他的手心。
这支舞舞步轻俏简单,是当年雨夜,许安然在空荡的大街上带着余生跳的那支。
那时的夜晚没有音乐,许安然嘴里轻轻打着拍子,在布满水洼的长街就着温暖的路灯牵着她起舞。余生当时想,如若浮生似梦,定当是这种温暖的样子。
而此刻,最初教会自己舞步的人,现在执着别人的一双手,一起步出美好律动。而她只是一众人群里一个毫不起眼的看客。也挺好的。
余生绷紧数天的肩背,终于松懈下来。
劳伦斯在膝头轻击节奏,许安然的话再次荡在耳边:既然敌在暗我在明,倒不如我自己将退路斩却。余生不能再暴露在公众眼里,我的底线是她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裴之菲看着眼前出人意料的一场好戏,并没有预想中的吃惊。她淡定地望着许安然自导自演的优秀作品,嘴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的弟弟,这么快就学会玩弄公众的记忆点和热情了?不过也是,你骨子里不就流淌着爱表演的戏子天性吗?
助理匆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裴之菲难得地变了脸色,说了句什么后,起身离座。
同时离开的还有许安然,劳伦斯将两人送出,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个人顾不得避嫌,匆匆坐上同一辆车子,绝尘而去。
临行前,许安然闪动跳跃的目光,让劳伦斯在冷到窒息的室外热血沸腾。
须弥芥子还是砂砾尘埃,今晚会有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