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是八卦记者。那些人手法比记者要专业得多,硬件配置和做事风格和闻雷他们相似。”她习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用指尖敲击膝盖,“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保镖的配置不可或缺。知道你身份的人虽然没有几个,但大都如狼似虎,老爷子日薄西山,保不准这些人兵行险招。”
当年,裴之菲和裴栋云达成最终协议,裴之菲占有裴氏10%的股份,裴栋云和裴栋海两人共占10%。许安然是裴氏第一顺位继承人,却一点儿股份也没有。当然,裴注百年之后,他手中32%的裴氏股份将悉数划到许安然名下。
在众人眼中,这个协议只是特殊时期双方妥协的产物,把最有争议的继承权放给双方都不乐意的许安然身上,只是权宜之计。
裴家的人都知道,许安然母子对于从小心高气傲的裴之菲而言,就像是苍蝇一般恶心的存在。否则她也不会在自己母亲死后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抗议父亲对婚姻的不忠诚。
所以,当裴之菲在裴栋霆灵堂上说“谁说长房只有我一个外嫁的女儿,爸爸还有一个儿子”时,裴栋海们真正意识到傲气的小公主长成了暗黑的女王。为了争夺家产,再恶心的苍蝇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但试问,裴之菲真的会心甘情愿把自己争来的江山拱手让给许安然吗?
裴栋云觉得她的答案一定和自己一样,许安然他配吗?偌大的裴氏,太多人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双方选择了一个彼此都厌恶的人作为利益纷争的平衡点,暗中较劲。
连许安然自己都明白,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尤其是裴注的身体近两年江河日下,他一纸空头衔眼看就要变成真金白银实实在在的继承权,谁还能在这种时候沉得住气。
裴之菲不止一次让他增加贴身安保,甚至想把自己的一个泰拳冠军出身的保镖派到许安然身边,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长期暴露在公众视线下已经让他丧失了大部分自由,如果再增加一个贴身保镖,他会觉得每一口空气都被挤压到近乎不存在。
所以当许安然听见裴之菲旧事重提,便挑了挑眉梢:“我暂时还没有拴上铃铛的打算。”
裴之菲嘴角微哂,懒得再搭理他。于是深沉的静默伴随众人一路。
车子驶进铭光园小区独辟的马路后,车辆骤减,连光影都暗下来。高贵的闹市花园淹没在大片绿植的拱卫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光污染。
这个世界喧嚣鼎沸,无法逃离的顶级豪奢人群选择闹中取静。支持奢侈品昂贵价格的是稀缺性,安静唾手可得,闹中取静才配称为奢侈。
裴之菲的业务繁忙,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光影打在铁娘子冰冷尖锐的眼角,带着刺破人心的锐利。
许安然今天一直穷于应付各种事件,疲累的大脑在看到路边慢悠悠踱来踱去的身影时,才觉得自己悬着的心脏了落到了实处。
那个瘦弱的身影折射着路灯柔柔的光晕,深沉夜色中淡淡的光让许安然的心底升腾起柔软的感觉。
他对司机说:“刘叔,麻烦把我放这里吧。”
一直闭目养神的裴之菲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车外,见到不远路边低头踱步的身影,再看身旁不再伪装淡定的许安然。年少气盛的人不会承认自己会为别人丢盔卸甲,等到最初的悸动再也难以诉说时,才会明白个中滋味。
她对着急切地越过马路的背影感叹道:“人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幸福,裴之然,太过执着终会伤人伤己。”
许安然从背后抱住缩着脖子的辛余生,余生被吓了一跳,挣扎了两下后才意识到是许安然。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连围巾也没戴。”许安然一边嗔怪一边伸手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仔细地裹在辛余生的身上。一圈圈缠好,直到剩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辛余生用手扒拉出鼻孔出气,瓮声瓮气地说:“我在家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当然不能承认我是在担心你。
“你就不怕大晚上的哪个死变态把你拉回家,剁吧剁吧煮了吃掉。”
辛余生听了果然缩缩脖子:“咱们这个地方不是号称顶级安保吗?我在网上看到新闻,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连阿汤哥也不接电话。”
许安然听她说担心自己,原本冰冷的心里渐渐回暖,握住她冰凉的手,“就算顶级安保,也安保不到大马路上。”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今天一整天都在棚里,不方便接电话,下次不会了。”
说着,他牵起余生的手说:“回家吧。”
许安然的手指骨节分明,余生的手指蜷在一起挠了挠他的手心。她玩得太开心,脚下一滑,马上要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
许安然伸手捏着她外套的帽子提人起来:“小心点儿。”
余生在后面拉着许安然的外套,小碎步乖乖地跟在后面。许安然的街拍被当作穿衣范本,但私下里他常穿的只有黑色外套。一身黑的许安然背影融在夜色中,说不出的寂寥。辛余生察觉到他的不开心,想到网上那些报道,知道他今天一整天肯定都在窝火。
余生弯起眼睛,突然从背后朝他颈窝伸出手:“凉不凉?”
许安然被冰得整个人一哆嗦,佯装怒了,甩开她的手:“你干什么?”
余生抓住他的胳膊,嘤嘤道:“不要丢下伦家,伦家好怕怕。”这已经突破了余生二十多年的羞耻心了。
许安然甩了几下胳膊,其实力道都不大,余生还像一只巨大的树袋熊一样牢牢地扒在许安然身上。余生见他不再沉默,便得寸进尺地说:“许安然,我脚疼,你背背我,好伐?”
许安然听她说脚疼,第一反应是着急。余生的脚在车祸中被碾伤,足弓整个碎掉,金属支架在她身上待了很长时间。许安然正准备蹲下来仔细看时才发现辛余生轻轻咬着嘴角,这是她撒谎时的惯常动作。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许安然还是蹲下来,说:“懒蛋,上来吧。”
余生用胳膊搂住许安然,在他颈后来回蹭着,轻轻说:“许安然,不要不高兴啦,我都给你卖萌了。”
许安然没有回答,低落的心这时候却异常的平静,心想:自损八百?他怎么舍得自损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