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为什么不去副驾驶?”余生抗议。
虽然后排座椅还算宽敞,但三个人同时坐在后面,余生有些不自在。楚斗娜已经被小峰开车送走了,现在她和许安然还有于瑞坐在汤飞扬驾驶的车里。
“那你去前面。”
开什么玩笑,于瑞喝得不省人事,斜靠在座椅上,余生一只胳膊正小心地架着他。
余生决定不去理会这个半醉不醒,还有些借酒装疯的别扭孩子,她对汤飞扬说:“阿汤哥,麻烦你把车开到晋宁新路溪南广场后面的那个临畔小区。”
还没等前面驾驶座的汤飞扬说话,许安然半眯的眸子瞬间张大,问:“那是哪里?”
“于瑞住的地方啊,还能是哪里?”
“他的事,你倒是很清楚呢?”
他的语气略带三分刻薄,余生懒得理他。低头翻出于瑞的手机,密码什么的就不用试了,肯定不对就是。
指纹锁!余生觉得自己很聪明,她抓住于瑞的手,还没等有下一步动作,许安然吼道:“辛余生,你在做什么?”
“指纹解锁啊。”余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边说边挨个试于瑞的手指。
许安然觉得自己再忍下去就要原地爆炸了,他一把夺过于瑞的手,将左手食指摁在手机上。
“哎,你慢点,他这可是握手术刀的手,你再给掰折了。”余生想夺过来又不敢,鬼使神差地学杨蔚用手指去掐许安然的手背。
开了,在她指甲刚好触碰到许安然皮肤的瞬间,手机被解开了。余生只顾拿过手机翻找通讯录,自然看不到许安然捂着自己手背愤恨又浅浅浮起的那层委屈。
“您好,是周医生吗?我是于瑞的同学。”
……
“对,是,是,我是余生,辛余生。”
……
“是这样,于瑞喝醉了,嗯,我上次来,具体地址没记清。能麻烦周医生下来接一下吗?”
周医生和于瑞租住的房子紧邻,虽然这么晚有些不好意思,但余生还是很庆幸周医生接了电话。
汤飞扬尽量把车开得既快且平稳,紧急刹车什么的怎么会犯,不小心把许大少爷这个炸药桶弄翻可如何是好。
临畔小区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汤飞扬将车停稳,帮助余生将人架下去。周医生正在小区东门等待,见余生下来,连忙小跑着过来。
余生对汤飞扬说:“阿汤哥,谢谢你,于瑞的同事来了,我自己就可以了!”
这是要送进去?汤飞扬觉得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他不能坐视不管。强大的求生欲促使汤助理说:“余生,你看,要不要跟他说一下。”
余生听了,短暂沉默一下,对周医生歉意地说:“抱歉,稍等一下。”
她小跑着,回到车里。
“什么,你要留下照顾他?”
“他醉成这个样子,我很不放心。”
“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许安然仰躺的身体绷直,辛余生问为什么。当着他的面,她扬言要在深夜去照顾一个醉酒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对她有着不可告人的卑鄙心思。她究竟把他当什么?车内灯光将人的轮廓勾勒的更为立体深邃,辨不清真正的表情。许安然用力盯住辛余生,又想起她醉酒那夜压抑在他心底的波动。
他被恼意冲击,一把抓住辛余生准备推门而出的右手。
“辛余生,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
“许安然!”余生厉言,许安然方才止住了自己的口不择言。
余生望着他,心里涌起万千思绪,她是个很少能感知“委屈”这种情愫的人,尽管很多次别人有意无意将她和这个词汇捆绑在一起。可能拥有的太少,习惯了被忽视,所以不会滋生太多类似“委屈”这种奢侈的感触。
只有许安然,让她一次次感受到这种难以为外人言说的心绪。
这种委屈,被特定的场景裹挟、发酵,竟在此时凝结成浓烈的恨意。她恨许安然以一纸有名无实的证书将她绑架。她恨许安然波澜不惊地撩拨她的生活。她恨许安然将她带进这座残酷的水泥丛林,让她战战兢兢无处存身。她恨他要和那么多人真真假假地搅合在一起。甚至此时,他还要用最卑劣的语言不分青红皂白地侮辱她。
尽管,这一切,归根结底源于她的自愿,或者说是真心。但,除非是古今传颂的痴心烈女或是天天热播的痴情女主能做到天然无悔、不离不弃。
如果是人,真真正正的人,都会疲累、会厌倦,会被求而不得所苦而生出魔障。余生自认为是大俗人一个,爱恨嗔痴,她一样不少。
余生觉得自己就像许安然躁动青春里捕捉的猎物,即便年少的占有欲不在,他也不许猎物自己咬碎笼子逃跑。
她就这样看着许安然,在心头潜伏已久的魔障浓烈到鼎盛时,她脸上的恼恨渐渐淡去,挣扎的手也不再用力。她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掌,清晰地说道:“许安然,我们……”
“余生,不要轻易说……”许安然敏感捕捉到余生的情绪波动,楼下小茶几下面窝着的离婚协议书浮现在脑海。他顾不上揣测和压抑,心中最担心的话脱口而出。
“我们离婚吧。”她漆黑的眸子漾起别样的光,直接、坦然地平视许安然。
许安然却像被她刺到一样,绷紧的下颌角上青筋隐隐跳动,他要用上十足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的双手松开些不致于伤到余生。
良久,他松开手,脱力一般说:“余生,我醉了,我们可不可以以后再说?”
余生见过他脸上浮动过的万千光景,喜悦的、羞涩的、恼怒的、惊惧的、得意的、担忧的。只是此时她辨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灰扑扑的,仿佛不曾有光。
她应该感到疼惜,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立刻收回所有的话。可是,这一次,她说:“许安然,你的量,我清楚。”喝这些酒,许安然根本就不到醉的程度。
然后,她像是格外强调,说:“你让汤飞扬有时间打给我,具体的事宜我想你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我的东西,我会找时间收拾的。”
许安然听后,终于彻底放开了紧握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说:“不必了,我最近不回家。”
从车里到于瑞的身边,余生走了不到一百步。可就这一百步,她觉得远过从边城到B市,她用眼神拒绝了汤飞扬的询问,汤飞扬知趣地告辞。
于瑞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才勉强挣扎着爬起来。昨天的事,断断续续的闪现,他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
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他轻轻吐出口气,还好,时间还算不晚。惦记着今天还有台手术,于瑞决定洗刷一下,好缓解一下昏沉沉的眩晕感。
他一出卧室就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余生正在搅动锅里的米粥。他怔在门口,一时间,觉得恍若隔世。似乎这种情景,曾经无数次出现过一样。
余生转身时看到于瑞,吃了一惊,连手中的铲子也掉在地上。
“我还想着一会粥好了再叫你。”
于瑞走过去,吸了一下鼻子,“在做什么,这么香?”
“香吗?不过是白粥。你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喝点白粥,胃里会舒服一些。”刚来B城时,许安然应酬太多,常喝到吐酒,按着胃缩在床上。她就常常早起熬一些白粥,通常他喝了会舒服一些。只是,后来,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余生也很少再看到他醉酒。这粥便渐渐不做了。
于瑞笑了笑,眉眼与嘴角都弯成很好看的弧度,是很满足的笑,他说:“我去洗刷一下。”
余生转过来,继续搅动锅子,思绪不由自主回到刚才的低落。尽管在脑海中翻滚过无数次,但是,离婚两个字真正宣之于口后,余生没有从前预想的释然,反而是不明的失落。
可能是不习惯吧,余生想,可能习惯了就好。
余生警告一直边吃边笑的于瑞:“你作为一个医生,难道不知道,这样子很容易把粥吸进气管里吗?”
“咳咳咳咳……”
“我去!”
辛余生手忙脚乱地递纸巾,她还真是乌鸦嘴。
奈何于瑞死性不改,咳完了继续微笑喝粥,让辛余生觉得他八成是喝酒喝伤了脑子。
于瑞把她送到尚界,降下车窗,说:“晚上我有值班,你自己下班要注意安全。”
余生挥挥手,说:“知道了,于医生。”开玩笑,自己上了那么多年的班,哪天不注意安全了。她觉得最近周围的人都怪怪的。于瑞对她的态度很奇怪,许安然也奇怪。
想到许安然,余生头又大了一圈。昨天自己自尊心爆棚,说要回家收拾东西。那今晚住哪?杨蔚房子的钥匙虽然在她手里,但一旦住过去,势必会被火眼金睛的杨大律师发现蛛丝马迹。虽然这事早晚要说,但她还是不想在杨蔚人在国外的时候说这些。
劳伦斯又安排了一堆琐碎到变态的工作,余生尽量让工作显得有条不紊一些。
算了,大不了暂时找个酒店住一下。想到这儿,余生感觉自己的钱包打了个哆嗦。
可,余生,万万没想到,变故会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