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吹过几日羌笛,便以此为公子助兴可好?”
见李雄明显解题摆脱饮酒之局,残月脸上桃花般的灿烂笑容反而更胜,欢切地说道。
“再好不过。”李雄随意应道,私下里抓紧运转内力抵消酒力。
“那就献丑了。”
残月应声,站起身子,腰肢轻扭,走进室内。
姜流见她走远,便想拔腿开溜,他身子还没站起,那道消失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庭院中。
姜流苦着脸,压着嗓子问李雄道,
“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给我找个理由让我开溜啊。”
李雄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道,“我现在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你来这里不是当嫖客的吗,怎么自身难保了?”姜流大是诧异。
“眼前这妖娆女子是个高手,我之前贪恋美色,言语已经得罪这人,再不想办法脱身,恐怕要交代在此处。”李雄脸色凝重地道。
“那要怎么走?”
姜流听说他也要走,乐得如此。
“待会她谈完这首曲子,你一个劲儿夸她谈的好。”李雄道。
“之后呢?”姜流追问。
“之后我说家里有事咱们就走。”
“那咱们现在直接走不就好了。”姜流对他的借口有些无语。
“哎,钱都付了,还能不听听就走吗?”李雄恨铁不成钢地道。
“话说,咱们来一次也不需要五千两金子吧。”姜流道。
“你还想把金子要回来吗,这馆子里处处透着诡异,钱到了这些人手里她们还能吐出来吗?”李雄道。
“你带我到这里,花了我五千两金子,就吃了个饭听个曲儿。赔我钱!”姜流极其败坏地道,他现在可清楚五千两意味着什么。
有五千两,买下几座青楼都可以,来到这笙歌,就这样白打了水漂。
这可是端木伯伯给他的喜礼啊。
“咱俩的关系,区区五千两金子怎能挂在口边,放心,等哥飞黄腾达了,一定还你,到时候,咱们把这笙歌楼买下来,让着尤物天天陪你喝酒。”李雄拍拍姜流肩膀,满是豪气地道。
“两位公子,可曾商量完了?”
姜流刚想数落李雄几句,前方娇柔婉转的声音已经响起。
“我二人洗耳恭听。”李雄忙笑着道。
残月不在多说,玉手中精致小巧的翡翠羌笛凑到香唇边,她香腮鼓起,簧管含入口中,悠扬的音符顿时从管中传出。
姜流只听出乐曲清脆响亮,落在他心间,并无波澜。
姜流对于音律一道殊无见解,于乐曲中情感更是不能把握分毫,他听着无趣,索性不去理会,但自己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将之置若罔闻,只好注视着残月,假装在听。
正当姜流百无赖聊之际,耳中的乐曲突然话锋一转,一种难以形容的婉转哀怨从前方羌笛中传来。
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节奏,都充斥着凄异哀转。
笛声如《氓》中弃妇般心灰意冷,又如《汉广》里的痴郎失意落魄。乐曲缠绵悱恻,仿佛讲述了一位执着追求爱情的男子,为心爱的女子付出了一切,换来的却只是冰冷的眸光。
又或者,是说了一位痴情女子,被心中有情郎狠心抛弃。
姜流听到这里,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遭遇,与小羽一起度过几年的日日夜夜,眼中的佳人,嘴中还是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这让他如何不伤。
心中情动,姜流眼泪不受控制的扑簌簌而下,他意识仿佛又回到了正月二十的那天下午,自己恍惚间变成了那个日暮黄昏下在姜维墓旁默默哭泣的自己。
姜流想到了刘承赠剑之时,小羽的欢喜雀跃,直觉心中的悲凉更胜,他心灰意冷下,突觉人世沧桑,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
他右手不自觉贴近自己天灵盖,一股淡淡内力也从奇经八脉中涌出,缓缓向手心中汇去。
然而,在这股内力流至姜流心间之时,内力倏然一变,一股清凉从中透出,让得他意识为之清醒。
姜流突然醒转,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停留在自己面前的右手,心中一阵后怕,他方才似乎感觉,自己手掌要贴向天灵盖,结束自己的性命。
不过多亏一股清凉内力涌向心间,这才救了自己一命。
姜流体内清凉内力盘旋,护持着身体,他捂住耳朵,看向李雄——他正扑倒在桌上,泪眼模糊。
“欣妍,欣妍,我真心待你,你为何离我而去。”李雄口中呼天抢地地哭喊,直到声嘶力竭,嘴巴还一直张开,只是再也发不出声响。
好在李雄似乎心之坚强,没有萌生死志,他双目圆睁,过了一会儿,终于心神憔悴,进入昏迷。
前方羌笛声依旧未断,姜流再次看着这道火红倩影,眼中已满是警惕。
妖娆的身影看向姜流,如水的眸子中异彩闪动,满是诧异。
眼前年级不大的少年,不但无视了她与生俱来的一丝魅功,如今连自己最得意的武功居然也奈何不了他。
注意到姜流望向自己,残月眸色一变,转而化为似水柔情,她媚眼如丝,中含万千柔情。
姜流只看一眼,便立即撇开,不敢与之对视,同时惊异这女子的魅力。
姜流心神如此一荡间,心中内力停滞一分,周围四面八方的音符迅速向他心间涌来,他一个不慎,险些又要中招,还好及时稳住心神,这才没被那股哀怨情绪包围。
四周缠绵悱恻的音乐声音更响,整个庭院都被羌笛声充斥环绕,姜流甚至隐约听到,院外一些庭院中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响起,似乎笙歌院中其余女子也被这凄凉婉转的声调感染。
感受到周围更加强盛的音势,姜流虽惊不乱,他眼观鼻、鼻观心,自由自主地背诵起论语,从‘学而时习之’,一直向下默默背诵。
再过片刻,乐曲似乎是进入高潮,中间的哀怨凄异也达到极点,姜流一直静心背诵,毫不理会外界音符。
远处的残月,此时精致的脸颊上也带上了一股涨红,她长发无风飘散,头上隐约有白烟向上蒸腾。
高手比拼内力到达关键阶段,内力急速运转间,头上便有白烟冒出,残月吹奏这曲能迷人心智的乐曲,显然并不轻松。
乐曲音调越来越高,凄异之声越来越浓,到最后近乎要转化为一种凄厉。
不过,便在音调不住上升之时,陡然间为之一变,原本凄异的音调中,突然多了一份欢快。
这一声不和情境的一个音符,让得姜流心间一阵,他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勇气,紧接着他抓起石桌上一个酒杯,迅捷无伦地向着残月掷去。
“啪”地一声,酒杯正中残月手中羌笛,羌笛与酒杯同时落地。
羌笛离手,残月娇躯一晃,似乎也如力尽一般,坐倒在地。
姜流没料到自己不经意间一掷居然建此奇功。他心中惊喜交加,同时也是疲累不堪,终于也坐倒在地。
“公子功力不凡,能破得了小女子‘古道羌笛杨柳怨’一曲,小女子甘拜下风。我雪月宗也并非不讲规矩的宗派,既然败在公子手中,自当认栽,不知公子有何差遣。”
残月红润的脸颊多了几分白皙,她声音依旧动人,却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丝恭谨。
“姑娘,在下与好友初次到成都一游,这朋友非要拉我到青楼妓院快活,在下拗不过他,这才陪同他前来,却不料闯入贵地。”
姜流坐在地上,也不忘了行礼,
“在下这位朋友言语放肆,得罪了姑娘,在此待他向姑娘赔罪。我二人得罪姑娘,姑娘略施小计惩罚也是应该,至于姑娘说的‘雪月宗’、‘差遣’之词,在下实在不懂,还请姑娘指点。”
看着姜流言行举止恭谨有礼,残月这才相信二人不是来故意寻衅生事之人。
她残月的艳名,在成都附近极响,不过她虽然外表娇媚,实则以礼自持,卖艺不卖身。之前李雄进门,指名点姓要她做风花雪月之事,还拿出了一枚端木令,让她无不怀疑这二人是故意来砸笙歌院的场子。
如今听到姜流恭谨的说辞,残月心下稍宽,不过俏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不解,
“公子未听过我‘雪月宗’之名?”
“小生从前一直生活在山中,如今初历江湖,见识短浅,未听过贵宗大名,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姜流脸色尴尬,站起身来满含歉意地拱手作揖,他已经恢复一分气力,起身已是无碍。
“是我误会公子了。”
残月美丽的脸蛋上再次浮现动人的笑容,看的人目眩神迷。她心中也悄然送了一口气,她久居风尘之所,眼光自然不会差,见姜流言谈举止,与刚入江湖一般无异,自然不会欺骗于她。
残月内力恢复几分,缓缓站起身子,勾魂夺魄的眸子盯着姜流,
“公子之前不知我雪月宗,如今想必也有所了解。我雪月宗大多是风尘女子,在各处楼中卖艺生存,勉强在江湖中混口饭吃。年纪轻轻,功力便已是如此,将来必定扬名天下,雪月宗全是些弱女子,以后还要仰仗公子提拔。”
“姑娘真是说笑了。”
姜流干笑着答道,他一个一脉实力的废材,连几名官兵盗寇尚且对付不来,以后怎能扬名天下。
“公子实力摆在面前,我怎会说笑。之前误会一场,公子不要见怪,不如请公子去房中,小女子用行动向公子道歉可好?”
残月水蛇般的腰肢扭动,婀娜的身姿移向姜流。她脸上笑语盈盈,秋水般的眸子中魅色闪动,樱桃小嘴中传来娇声软语,带着勾魂荡魄的娇媚,令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眼前女子,一颦一笑间,都能唤起男子心中最原始最狂野的欲火。
但她带有魔力的媚声进入姜流耳中,却让的他不禁一个机灵。
姜流慌不迭地抓起李雄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
“姑娘多礼了,小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姜流跑至院外,带着急迫的声音才迟迟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渐渐变小,姜流的人,终于是远离了这个可怕的庭院。
残月美眸望着姜流离去,脸上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玩味。
也就在姜流离开庭院的同时,她身边光影一闪,一名女子身影凭空出现,正是之前接引姜流二人至此的那名侍女。
“姐姐,就这样让这二人离去么?”侍女刚刚出现,清冷的声音便在残月耳边响起。
“那个年级不大的少年,实力深不可测,我的‘古道羌笛杨柳怨’都奈何他不得,不过,无需担心,这二人不过好奇来此,并无恶意。”
那侍女心中惊异,“姐姐的成名之曲,寻常五脉高手也承受不住,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怎能有这等修为。”
“我也不知,”残月哭笑一声,“看他言谈举止,这少年不过初历江湖,也不知是哪门哪派,藏了这样一位弟子。不过这少年为人不坏,不会因此与我们雪月宗有所间隙。”
“此时暂且不谈,如今蜀汉,可又有七贤令的动静么?”
“自从几年前七贤令在蜀汉现身一次,被不知名之人拿去后,蜀汉便再无七贤令出现,半年前中原出现过一枚七贤令,被正一教的周瑾得去后,中原也并无令牌消息传出。”
“蜀汉那枚令牌上,刻的似乎是阮籍前辈的‘阮’,至于半年前的那枚,应该是王戎前辈的‘戎’。不知其余五枚令牌,我雪月宗能否得到一枚。”残月柳眉微皱,思索道。
“姐姐,听说最近,江南似乎又传出有七贤令的动静。江南的西葫剑派,太史剑宗,都在明察暗访,探索七贤令的消息。”
那名侍女忽然想到之前姐妹们说的消息,忙道。
“江南,咱们雪月宗总派之地么.....”残月沉吟道,“墨梅妹妹和姐姐开始行动了么?”
“姐姐他们早已行动,消息便是江南的姐妹们传来的。”黑衣侍女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也帮不上姐姐什么忙,只能祈祷姐姐她们传来好消息,还是专心留意这边的消息吧。”残月轻吐一口气,
“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