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微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她再次醒来是在半夜里,床前一团阴影。顾微微仔细看的时候,认出来是余初墨。
“余大哥,你怎么在这里?”顾微微挣扎着要起来。
余初墨神色紧张:“我来带你走!”
“带我走?”顾微微一怔,记忆这才慢慢回来,她想起来了,她的孩子……抽她的血救沈缃的陆竟轩,陆竟轩说孩子没了是她的报应……报应!
“我听护士聊天说到你,说——”
“说什么?”
“沈小姐的伤势忽然恶化了,可能要截肢,陆竟轩说要把你送回实验室——”余初墨眉目里出现悲愤的神色,他并不知道他所听到的聊天是出自沈缃的授意。
顾微微一怔,巨大的悲哀涌了上来,实验室,她去过的,三年前她被发现血清里含有抗体的时候她就被送进了那个地方,到处都是白的,白的天花板,白的床单,白的枕头,白的……白大褂。
不断地扎针,抽血,抽脊髓,打进不同的药物试验效果,她昏迷,她抽搐,她痉挛,她疼……疼得哭嚎,翻滚,昏过去,再醒过来。
那是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如今……陆竟轩竟然要送她去地狱里吗?
为了沈缃,他要把她送回到地狱里去吗?这个念头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她的脑海,良久。
“跟我走!”余初墨眉目坚毅。
月光移到顾微微脸上,惨淡得像是冰雪,是,她是该走了,她就该走得远远的,把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她生命里从来没有过陆竟轩这个人出现一样,没有他,就没有伤,没有痛,没有今天的报应!
但是她还是迟疑了一下:“可是余大哥你的病——”
他的病已经到了这一步,离开医院,他怎么撑得住?而且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钱,他们能去哪里?
“微微……”余初墨在她面前矮下身子来,这样他可以平视她的面容,这样苍白,这样痛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医疗费,才会被那个恶棍缠上,才会有今天这一切。我原本是将死之人——”
“不、你不是!”顾微微急促地说,“你的病还有救的,医生说还有救的!”
余初墨看着她激动得起伏不定的胸脯,竟然不忍心告知她全部的真相了,于是说道:“是,还有救的,不在这个医院,在别的医院也会有救的,在你为了给我筹措医药费落入陆竟轩陷阱的这段时间里,医院里的医生为我开启了众筹,做了手术,我的病已经从急性转为慢性,也就是说,迟几天也不要紧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怎么能走上来找你。”余初墨微笑着,把涌到喉咙口的血腥咽了下去,“我们走吧。”
顾微微跟着余初墨出了病房,深夜的医院十分安静,安静到一直到他们跑到停车场,上了车,方才听到一声急促的警报:“嗡——”
与此同时,陆竟轩从梦里醒来,拿起床头闪烁不定的手机:“……顾微微跑了?”
“还汇报什么,追啊!”
加长悍马无声地滑入高速公路,陆竟轩看着手机地图上越来越近的那个点,那个灰色的点,里面载着他的女人和奸夫。
顾微微跑了,再一次!
三年前的痛楚又翻起来,像刀一样绞着他的血肉,每一个毛孔都在嚎叫:她走了!
她跟着她的奸夫私奔了!再一次!
她为了那个男人,在三年前出卖他,害得他差点破产;又为了救他的命,在三年后归来,再一次窃取他的公司机密,陷他于死地;然后在被他识破之后,不惜置自己的孩子于死地,也要救他!
又在这一切败露之后跑了!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叫余初墨的男人!
他的微微……三年前他至爱的女人!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这个也许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的人!
风不断地从窗外灌进来,顾微微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在反光镜里看见了穷追不舍的车,银灰色流线型的车身,她再熟悉不过的车子,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余初墨一次一次把油门踩到底,但是他的小破车怎么比得上陆竟轩的悍马。
“砰!”车尾传来巨震,是悍马直接撞上了他们。
顾微微在后望镜里看到陆竟轩狰狞的面孔。
“停下来!”陆竟轩的叫声一句一句传进她的耳朵里,“停下来!微微,跟我回去!”
“余大哥……”顾微微叫道,“我们停车吧,他要的是我……不值得……不值得再搭上一个你。”
余初墨咬紧牙关,只是摇头,一个急转弯甩开了部分距离,忽然转头对顾微微一笑,眸子里露出怀念又悲伤的表情:“微微,活下去。”
“余大哥——”顾微微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她被一脚踹了出去。
然后就听见“砰”地爆炸声,随即冲天而起的火光,火光中她甚至还能看到余初墨的脸。
浓烟滚滚,余波冲击,顾微微昏了过去。
“微微!”她最后听到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这么像是陆竟轩,竟然这么嘶声裂肺。
顾微微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纯白的世界,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床单,纯白的枕头,纯白的……白大褂。
一支七寸长的针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耳边传来那个恶魔一样的声音:“顾小姐,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