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竟轩从门外进来,还戴着他那个可笑的面具。银白色的面具遮去了他绝大部分的面容,就只剩下眼睛。
就凭这双眼睛……顾微微默默地想,奇怪,她之前怎么会忘掉他?
她那么疯狂地爱过他,又那么疯狂地恨过他,她怎么忘记他?那简直比她忘记自己的前半生更为意外。
“微微。”
“你还是叫我顾小姐吧。”顾微微说。
陆竟轩愣了一下,也许是想不到她表现得这么冷淡,不过他还是很快从善如流:“顾小姐。”
“陆先生身上的伤好了吗?”顾微微试探着问,她拿不准陆竟轩现在记得多少,会不会像她一样受了刺激,就全部想了起来。
“好得……差不多了。”陆竟轩说。理智上他明白这时候他应该示弱——哪怕就只是说出实际情况,也更能得到她的怜惜。他们有宝宝,作为宝宝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总归是要在一起的,一起……很久。
他想大概就是这个缘故,让他在看到她受到凌辱之后热血上头,只想救她。
他糊涂了——带走她的人是翟月宇,他只是想带她走,带宝宝走,他不会伤害她。他一早就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他看到的应该是伪装,是假象,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他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虽然胡洛北只是给顾微微催眠,并没有催眠过他,但是他疑心自己也有一段丢掉的记忆。
他不知道记忆里有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记忆里有这个女人。
他们不会只有一夜情。
他们之间有一段很长的……可以说是恩怨,也可以说是记忆。这段潜在的记忆让他失去了理智,让他挨了一刀,他并不觉得后悔。哪怕只是为了宝宝,他也愿意挨这一刀,更何况——
“谢谢你来救我。”顾微微说。
“是应该的。”
两个人目光在空气里一碰,顾微微低下头。
“你想起来了?”陆竟轩忽然说。
“什么?”
“记忆……”陆竟轩说,“我让胡洛北给你诊断过,他说你晕过去是因为……”
“是,”顾微微打断他,“我是想起来了……一部分。”
“我们——”
“我们是同学,当然……有交往过,然后有了宝宝。但是,有宝宝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顾微微断断续续地说,“翟医生他……是趁虚而入,他催眠了我,让我忘记了……”
“为什么分手?”陆竟轩猛地逼近来,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在银色的面具下熠熠生辉。
像星光一样。
顾微微吃不住,她微微转过面孔,勉强说道:“分手……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初恋都走不到最后,走着走着就散了呗。”她心里浮起“余初墨”三个字,那个人死了。
那个人为她死了。
那个人的尸体横亘在他们之间——所有,所有陆竟轩做过的一切她都能原谅,她爱他,她爱他至死,所有他对她的伤害无非是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误会,一个是不爱。他不爱她。
这些,她都能原谅,她原谅他在她失踪之后爱上了那个与他同甘共苦的沈缃,哪怕她侮辱她,哪怕她污蔑她,他都是清白的,就算有误会,那也是阴差阳错,就算他不再爱她,那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他不该逼死余初墨。他只是照顾过她,他没有过半分的逾矩,他最后,为她死了。
她没有办法抹去这个人,就没有办法原谅他陆竟轩。
哪怕他们之间还有宝宝。
陆竟轩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他猜他那么爱这个女人,甚至让她为他生了儿子,他们之间的恩怨爱恨应该是刻骨铭心,必然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能让这样相爱的两个人分手。
但是她只淡淡地说:“走着走着就散了呗。”
“那我们重新开始?”他问。
顾微微迟滞地摇了摇头。
“顾小姐?”陆竟轩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威胁。
“我有点困,你能……带宝宝出去,让我再睡一会儿吗?”顾微微说。
“顾小姐!”陆竟轩再喊了一声。
但是顾微微的眼皮已经垂了下来,她几乎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陆竟轩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之前——在顾微微被翟月宇绑架之后,先怒吼慌,在看到她受伤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救她!
他醒来之后反复回味过那个瞬间的情绪,他于是知道他深爱这个女人,无论他忘记了什么,她忘记了什么,他都深爱他。不会有错。现在刚刚好,尽管他们都忘了,但是他们还有宝宝。
他们血脉相连。
他没想到她醒来之后会这么冷淡,冷淡到仿佛他们就是陌路人——可是他们有宝宝呢!
“顾小姐她——”胡洛北指了指脑子,“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有时候可能会复杂到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围。”
“我只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愿意看见你。”胡洛北简单明了地解释了顾微微的心理状态,“她可能确实深爱你,但是她不愿意看到你,说明她同时还是很恨你——因为这个缘故,激发了大脑的自我保护功能。”
“说、人、话!”
“她昏睡过去是因为她接受不了现实。”胡洛北说。
陆竟轩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在医院的长廊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打开手机,发了几条急的短信出去,片刻之后,律师抵达,陆竟轩和他们签署了一系列的文件,然后对胡洛北说:“我要催眠。”
“你?”胡洛北吃了一惊。
“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总——”
“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竟轩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