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竟轩觉得自己听错了,一定是的。虽然他把顾微微送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可怕,他一度以为她会在中途倒下,他怕得要命,他连续闯了三十几个红灯,就为了把她送到翟月宇手里。
翟月宇是榕城有名的鬼才医生,据说只要有一口气,他就能保住人。
但是现在他在说什么?他在他面前说什么,保不住了?抽血太多——谁他妈让他抽这么多血?陆竟轩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甚至没有想明白,他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然后两个人扭打成了一团。
到处都是溅飞的血液和试剂,到处都是。
陆竟轩不知道这场扭打进行了多久,在他的理智回来之前,他和翟月宇两个都只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了。这种绝密的实验室,是绝对没有人能够进来劝架的,除了在病床上没有一丝生气的顾微微。
顾微微!
陆竟轩觉得自己的心口被这三个字划开了老大一个口子,哗哗地流出血来,比现在他身上的任何一个伤口都要来得严重,他止不住血,他也找不到可以止血的药,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病床上。
洁白的病床上,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一丝生气。他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久没有来看望她了……不,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望她,他记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当时就呕吐出来。
她倔强地闭上眼睛,不看他一眼。
她的脸色像冰雪一样苍白,也像冰雪一样的冷漠。
呕吐物的酸臭味……呕吐物的酸臭味一直环绕着他,在那些天里,那些他可以去忘记,可以装作不在乎,可以忙碌的时间里,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久?他不记得了,不思量,自难忘。
他还以为只是几天,他打电话问过翟月宇,他说一切顺利,他没想到翟月宇说的一切顺利和他想要的一切顺利不是一回事——翟月宇说的“一切顺利”是能顺利提取出疫苗,保证他和沈缃的婚礼一切顺利。
而他想要的一切顺利……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一个“一切顺利”。
是顾微微不再恨他吗?还是他和顾微微能回到过去?不可能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在余初墨引爆车之后,就已经不可能了,他和她之间,隔了生与死,一条人命——绕不过去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顾微微,他的微微,她还停留在三年前,不,有四年了。他没有留意,竟然有四年了!他推平了他当初给她做的衣冠冢,烧掉了牌位,当时他看着牌位上的五个字,觉得讽刺又可笑。
他想也许他的微微,想要的牌位,是“余初墨爱妻之墓”这七个字,而不是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那五个字。
陆竟轩爱妻之墓。
翟月宇一直告诉他:“……陆总最好不要过来,顾小姐看到陆总反应很大。”
呵呵,反应很大。
她看到他,不,她光就只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呕吐——翟月宇发给他的视频就是这样的,她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当翟月宇提到他的名字,她就吐了,毫无表情地,吐了一枕头。他仿佛能闻到那个气味。
心理上的怨恨到这一步,他原本,还想要怎样一个“一切顺利?”
想到这里,陆竟轩面上露出惨淡的颜色。他的力气已经耗尽了,但是他还想要过去,想要到顾微微的床前去,如果她还能醒过来,如果她没有咽下那口气,也许他还来得及、来得及问她最后一个问题。
陆竟轩艰难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残破的玻璃试管,猛地压到翟月宇的脖子上,低声道:“翟医生,对不住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翟月宇万万没有想到分明已经山穷水尽的陆竟轩,竟然还能来这一招!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翟医生,”陆竟轩冷冷地说,“要么你死在这里,要么你给我想出办法来,我有话要和顾微微说。”
“你、你——”
“我数到十下,我数完十下翟医生还想不出来的话,就请翟医生和我一起下地狱吧。”陆竟轩的口气里全无波澜,“一,二,三——”
“我……我想出来了!”翟月宇算是怕了: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疯子,可是在顾微微和陆竟轩这一对疯子面前,没准他那点疯劲儿还不够看!他只能咬牙说道:“你放开我,我给她打针,让她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四个字落在陆竟轩耳朵里,如同针刺一般,他恨不得这针能把自己的耳膜刺破了,刺透了,刺没了,让他可以不听见这四个字,就可以假装、假装这并不是他见顾微微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