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夫子板着脸，脸上一丝宽容都没有：“没想到你们竟然敢在书院聚众做这些事情！”
站在小亭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是谁竟然会这么快，通知了夫子过来。
夫子在前排训斥着，后排的人个个都在窃窃私语地抱怨。
“究竟是谁通知了夫子！”
“刚才不是只有夜姑娘和慕年的姐姐慕姑娘来过，你们说会不会是她们说出去的！”
“我觉得夜姑娘不会像是打小报告的人，肯定是那个慕姑娘见到她弟弟没人支持，所以怨恨，找夫子告了我们的状。”
谢仁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好笑，他看着刚才慕仪那副磊磊大方的姿态，心里觉得不可能是慕仪做的，而且刚才慕仪的确帮了他一个大忙。
要是他真的也下了注，这次不禁血本无归，而且还要被夫子叱骂，于是清了清嗓子，在后排搭上了那些人的话：“我觉得也不可能是慕姑娘，方才慕姑娘和夜姑娘离开那个方向，也不是去夫子房的地方。而且两人才离开不久，怎么有时间去告状呢。”
众人听了瞬间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其中还是难免有一些怨气难平。
夫子将赌款给收没了，并且顺着那张记着赌款的名单，将那些参与赌摊的人一个个给揪了出来，并且每个人都罚了惩处，还告知家中长辈。
谢仁觉得自己真的是劫后余生。
其中最严重的自然是沈连，沈连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将全部零花都投进去，就是为了出一口气，可是现在这口气没有出完，他就被夫子带到夫子房那边训斥了起来。
沈素素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半路上就被夜家书院的人派来截住了车，说是要请她到书院里面谈话。
因为沈素素父亲卧病在床，所以沈连的事情都是她管的，现在书院派人过来请她，肯定是沈连出事了。
夫子没收了赌摊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书院，而且每个学子还严厉警告了，要是往后还有人敢这么做，直接遣出书院。
慕仪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看了看时辰，觉得慕年应该快要出来了，于是又走回到原来的院落那里等候慕年。
没过多久，院落的修竹处走来一个人，慕仪满怀欣喜地一看，发现是夜知云。
夜知云一身绿色云纹衣衫，翩翩君子地走了过来，见到慕仪和夜韶光，他轻声打了个招呼：“慕姑娘不必担心，我方才在里间也听了一些，慕姑娘的弟弟是有资质的。只是此时还需等待二叔深思几日后再做决定。”
“谢谢。”慕仪点点头，很是真诚地道谢，既然夜知云这么说，那弟弟应该是勉强能过的。
其实慕仪并不是一定要弟弟以后飞黄腾达，但是她由衷地希望弟弟有以后保护自己和母亲的实力，这样哪怕她不在的时候，弟弟也能独当一面。
随后，修竹转弯处，一阵脚步声，君北珩领着慕年出来，君北珩脸上神色依旧如常，辨不出分毫情绪，但他在见到慕仪的那一刻，嘴角却不自觉的勾了一勾。
慕年跟在君北珩身后，拘束有礼地走着。慕仪迎着走上前，发现慕年额上有些小小的汗珠，可见慕年当时应该还是紧张的，慕仪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
一直走出了夜家书院，慕仪未发一言，她知道如果现在询问慕年，可能会加重慕年的担忧。
还没等慕仪问，慕年走着走着却是按捺不住，“姐姐，难道你就没有想要问的么？”
他期盼地看着慕仪，想要和慕仪分享自己的事情。
慕仪垂下目光就能见到慕年眼中的星子，“你如果想说，就说吧，不想说，姐姐也不会多问。”
慕年没有想到慕仪对自己这么宽和，但是他仔细一想似乎自己的姐姐都是对自己看重并且宽和着。慕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被夜二爷考核的机会，曾经他的目光就只在冷院里面，想着以后能做什么能帮母亲养家糊口，是慕仪给了他这个机会。
“姐姐，我考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哪怕我过不了夫子那关，我以后也会好好攻读的。”
慕年说这话的时候表面充斥一种坚定，但是内心却是虚弱的。慕仪一看慕年就知道慕年故作镇定让她安心。
君北珩浅浅地说：“等三日后的消息就好，慕年我看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慕仪点点头，君北珩说没什么问题，那她的心就更加坚定了。
然而在踏出夜家书院门的前一刻，后面传来一阵轻呼。
“慕姑娘。”声音婉转，柔柔弱弱，却不难听出其中带着一种严厉的质问语气。
慕仪转身发现竟然是沈素素，挑眉看了过去，沈素素正拉着她弟弟沈连的手朝这边走了过来。而被拖着的沈连此刻的脸色阴郁着，看着慕仪怒得瞪眼。
她心想沈素素送完沈连之后不是已经离开，怎么突然又折返到书院里面来。
“沈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慕仪一眼就看出沈素素找她肯定不是好事，但是在夜家书院，至少要给书院留下个好印象，方不会给自己弟弟多惹麻烦。
沈素素刚才只顾着看慕仪，没有发现君北珩还在，她顿时又咽了点气：“慕姑娘，舍弟刚才不过年幼无知说了一句空话，你又何必总是记挂在心上，不饶人呢？刚才若是我们姐弟有得罪过你的地方，素素在这里再给您道一次歉。还请慕姑娘不要再为难我弟弟沈连了。”
沈素素这么一段话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少人纷纷用目光打量着慕仪，再看看沈连，看着慕仪的目光就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特别是刚才那些和沈连一样被抓到夫子那边被夫子训斥的学子，此时看着慕仪就有种义愤填膺的感觉。
纵然刚才有谢仁帮慕仪说了那几句，但是他们都觉得夫子过来抓他们，和慕仪应该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沈素素一家的情况，这些人中还是有人知晓的。沈素素父亲本来在官场风光，可是患了重病从官场上退下养病。
沈家姐弟原本风光无忧此时却只能靠着沈家长房的庇护生活，可见萧条，在他们眼中沈素素姐弟就像是弱势群体。
“我什么时候犯不着跟一个小孩过不去了？”慕仪诧异地挑眉。
沈素素深深地看了一眼慕仪，“如果不是慕姑娘到夫子处告状，我弟弟又何必挨了夫子罚。”
沈连也在期间大声附和道：“如果不是你告状，我怎么可能被抓。分明就是你看我压了慕年考不过，所以存心报复我。反正慕年就不可能考过，他比我大那么多，读的书还没我多，我就不信他能考得过！”
周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就是，慕年怎么可能考得过。”
“我听说，慕年到书院读书前都是在家中被女子教养，怎么可能成器。”
“慕年来这里读书不就是靠他姐姐吗，要是这次夜二爷收他，怕不是又看着他姐姐的脸面。”
慕年安静地站在慕仪身边，此时闻言怔楞着没有说话，耳边传来的流言蜚语他一句一句听得真切。
虽然每一句都没有明确的唾骂，但是那意思都是一样，句句暗示着他是废物，是没有见识的，他不配做夜二爷的弟子。
慕年双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都快扣入了肉中。他低下头，鬓间有几缕散发垂落，一如他现在烦乱的心绪，遮盖住他眼白处由于愤怒布满的红丝。
他紧紧地咬住嘴唇，干涸的唇被他咬得似乎有股湿濡涌出，带着腥甜。
突然他感觉到头发上一处温暖落下来，轻轻地像是羽毛一般。
慕年讶异地抬头，“姐姐？”
慕仪自然觉察到慕年的变化，从她听到那些人这么说，她就担心留意着慕年。她垂下眼看着身边倔强的少年，也许这是她第一次看慕年被逼成这个样子，就像是一个被逼急的小兔子，眼眶都红彤彤的。
“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泱泱众口管不住。但是你自己的成就都是你自己的，哪怕别人帮你铺的路，那也是路，照样可以踩着路走上去。”
慕年沉默片刻后，眼神中迸发出一种坚定。
他扯了扯嘴角，湿润的眼眶露出了笑意，“我知道了姐姐。”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像是瞬间成长起来的沉稳。
君北珩将慕仪和慕年的对话收入眼底，本来听到周围的流言他眉心拧了一拧。但见到慕仪的动作后，他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暖意。
他看得出来慕仪对慕年很好，不是那种盲目的护短，而是一种谆谆善诱。
君北珩知道慕年始终会经历这个阶段，看着慕年他想起了三年前，自己也曾站在那个地方，被训斥，被嘲笑，不过他度过了，就不会让自己从新回到那个地位。
他眼神中的暖意突然收了收，再眨眼后恢复了往日在朝堂的凛寒，幽深得如同不知温度的寒潭。
“在朝为官，何时问过出路。竟不知道书院有如此大胆之徒，私下妄议他人，平日的学识教养到何处了。”
君北珩冷冷一笑，语气中的寒意不明觉厉，恍若千年不化的冰，冷得让人背脊一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