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走出大牢时,户外乌云渐散,明朗了不少。周忘杨走了几步,忽感胸腔刺痛,一路蔓延至咽喉,用力一咳,嘴角竟有黑血渗下。
“先生!”
若林作势要扶,却被周忘杨猛地推开。
“别过来!”周忘杨长眉紧皱,掌心迅速涌上黑斑。
冰龙见状,忙问:“小四!你的毒怎么还没解?”
若林急道:“怎么可能?穆清素已把百花散给先生了啊。”
抹去嘴角的血迹,周忘杨深吸一口气,道:“我中的并非‘黑寡妇’,已让小童寄信给红蝎,解药一到便无碍了。”
“那……万一你师妹赶不上呢?”若林追问。
“赶不上什么?”周忘杨不作停留,继续向前:“赶不上我毒发身亡?”
若林一惊:“你真会有性命之忧吗?红蝎在哪里?不如我亲自去找。”
冰龙拍拍他的肩:“惠兄弟莫急,小四处事自有分寸。红蝎与他情同手足,一旦得知师兄有难,必会设法援助。”
三人原打算前往何府,走了不足百步,三名衙差突然从后追来,一人拱手对冰龙道:“龙捕头,李大人身中剧毒,疑是在何府遭人下毒,今早已将何家人统统带回衙门审训,现须带走惠若林。”
说罢,另两人便要来押若林,遭冰龙配刀一挡,听他道:“周先生与我也一同过去。”
李培林中毒一事,因尚无证据证明是何府中人所为,故无法建立卷宗,对何家人的审训也就没在公堂进行。等周忘杨等人到达衙门正厅时,只见李培林佝偻在太师椅上。何福松、惠蕾、施笙、彭德海及何府上下二十多名仆役一同站着。
此刻,何福松不敢再提朋友情谊,他看见李培林摊开的手掌上满是黑斑,低道“大人,您再想想,来我府上之前……”
“不要与我提之前!”李培林一喝,“本府三天前夜访何府,期间饮水、用膳都在那里。原是当晚就走,不料与燕捕头均感心口胀痛,便又留宿一晚,必是那时就已中毒!”
周忘杨看了一圈,果真没见燕鹰。想必相较李培林,他中毒更深,发作得更为猛烈,已不便审训他人。相隔两日,何福松的眼睛依然肿胀,眨两下都疼得厉害,此刻他额上冒汗,不知所措。
掌下像活动着一条黑蛇时窜时现,李培林咬牙,很是难受。他没料到竟有人算计到了他头上,细小的眼睛一亮,道:“何府怪事频出,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本府现要查封何府,稍后派人将你等押回,此事水落石出前,统统不准出府!”
不料他此话一出,立马就蹦出一个不买账的。周忘杨了解完事情原委,正欲离开衙门,背后即刻传来李培林冷冰冰的声音。
“周忘杨,你莫非没听懂本府的话?”一改平日的客套语气,李培林低着嗓子道:“本府说要查封何府,押人回去,没准你离开。”
“李大人,我与惠若林是你自感中毒的第二天才到得何府,时间、地点上都说不通,我们不会是向你下毒的人。”
周忘杨悠然转身,他的眼中像总有一缕轻蔑,令李培林极为不满。他冷道:“据传,你近日与惠若林走动甚近,理应一同扣于府内。但看在你精通推理,在洛阳也是名声赫赫,我就给你三天。三天后,你若是找不出下毒者,这何府的上上下下,连同你都得背上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谁人不知谋害官员是何等大罪,在场几个小丫头听了这话,立即抽噎了起来,周忘杨却依旧淡然。
拜托,他又不是吓大的。找出凶手与下毒者是没错,但没必要说限期内找不到就要连他也降罪吧,退一步说,何府的事与他何干,不过是受若林之托罢了。
想虽是这般想,可好胜的个性却令周忘杨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好,就以三天为限。三天内,为便于我取证,我与惠若林须出入自由。”语毕,他大步跨出正厅。
一旁,冰龙扬唇一笑。以小四的性情,若将他逼急了,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出了衙门正厅,周忘杨侧目见若林已站在身旁,道:“你不必担心李培林的威胁,就照彭跃给的线索去找账本。”
若林担心周忘杨的身体状况,却又碍于他的脾气不敢多问,只得默默握拳,兵分两路,出了衙门。
望着那愣头愣脑的书生离开,周忘杨长吁了口气,线索在脑中一条条梳理。现今,李培林也中了那症状极似“黑寡妇”的毒,凶手要害他周忘杨,无非是想把真相永远遮盖,那对李培林而言,动机也是一样的吗?
“呵,可那狗官一脸贪相,也不像会对案情有所帮助的人。”
话一说完,周忘杨不禁又觉自嘲,想他最恨别人以貌取人,怎么连自己也冒出这种话来。
傍晚,一天期限接近尾声。
周忘杨不在深宅何府,反倒大驾光临现身在了雪月楼内听众席上。忙碌了一天,他总算得以偷闲,到老东家这儿听听别人奏琴。
仰望二楼平台,穆清素已坐到了她的焦尾琴前。周忘杨心中暗赞若林眼光不赖,他所心仪的女子确实与众不同。事因穆清素身上盘缠用尽,也不惧世俗眼光,大方下榻雪月楼,在此献艺攒财。她的琴声苍劲有力、气势磅礴,正舒缓了周忘杨这一日来的辛苦操劳,一曲奏罢,他又是头一个拍手称好。
“能令小四你也不吝掌声,这位穆姑娘的琴声果真非同一般。”
圆桌另一边,冰龙已经坐了过来,周忘杨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调侃道:“琴音如人,能奏出这般壮丽旋律的女子,如果能早认识她几年,我大概也不会仍是孤家寡人了。”
冰龙知他是酒后糊言,笑道:“是么,我看不见得。你自小只恋慕桑茵一人,天下女子谁能与她相比?”
这句玩笑话说得有些过份,周忘杨只喝酒不接话,半晌才问了一句:“石松呢?怎么不见他跟着大哥?”
不料他一提石松,冰龙叹了口气道:“他身子不适,正在屋里休息。”
“怎么了?”周忘杨听出冰龙话中有话,立即追问。
二楼平台,穆清素琴音又起,仿佛在眼前打开了一幅山河画卷,听得底下的客人个个如痴如醉。与此同时,只有一人已踏着那壮丽乐音出了雪月楼。原先坐的圆桌旁,仅剩下冰龙一人举杯独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