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梁王朱全忠折返汴州调兵之际,晋州城外的唐军修养生息,不经意间打探到了晋军的运粮道,原来晋军的粮草是由京杭运河走水路运往晋州城的,走水路一方面提高了粮食的运送速度,另一方面也提高运送的安全。
氏叔琮得此消息心中大喜,赶忙召集手下将士营中商议部署。当天夜晚,朱友宁携手下精锐步兵连同赤焰队一行快马加鞭行至滹沱河附近,见运粮船只靠岸。朱友宁一声令下,手下精锐冲出,两方交手,赤焰队严阵以待,盾牌立于身前掩护,将火矢射向粮船。
粮船失火,押粮士兵纷纷向外逃窜,正好被朱友宁手下步兵劫杀。唐军深夜突袭占得先机,火烧粮船,将晋军一网打尽。
“报!”着蓝色晋军服士兵深夜跑到李克用的账外。
李克用正在酣睡,被这一声通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而后缓缓坐起,披上外衣,大声喝道:“夜已至深,有何要事!”
“启禀晋王,唐军深夜突袭滹沱河,我军粮草皆被劫烧!“通报士兵急忙答道。
”什么?粮草被劫!“李克用听闻此言如同五雷轰顶,慌忙起身,忽而又觉得胸口闷堵,喘不过气来,然后后退几步,一手拿起手帕,一手扶于床头不停咳嗽。账外侍从闻声,慌忙进账搀扶晋王,晋王拿开手帕,一滩黑血留于手帕之上。
“小的给您去叫大夫!”守卫士兵见状急忙说道。
李克用摆了摆手,对守卫士兵道:“不用,大敌当前,尔等只需专心应敌,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扰乱军心。赶快去叫周将军,源儿,昭儿还有钱粮官来见我。”
少顷,周德威一行人员来到李克用账中。
“此次我军粮草被唐军劫烧,目前的粮草还能维持我军日常所需多久?”李克用起身忧心问道。
“臣来之前清点过,粮草最多撑不过十日。”钱粮官上前答道。
“那从周边调集来得及吗?”李克用接着问道。
“这恐怕...”钱粮官面露为难之色。
“十日,十日啊!”李克用叹息道,“德威,源儿,昭儿,你们觉得眼下应该怎么办呢?”
周德威双眉紧皱,思量了片刻,欲言又止。
“德威,你有什么要说的么?”李克用问道。
“晋州城易守难攻,本来我等只要守住晋州便可拖住唐军,现在看来我们只有在朱全忠援兵到来之前主动出击,决一死战,才能有一线生机啊。”周德威无奈道。
“周将军说的对,目前形势看来我军只能先发制人了!”李嗣源上前附议道。
“只是唐军此次烧我粮草后,也会料定我军必会主动出战,定会严加防守,加上唐军整体作战骁勇,我军胜算恐怕不高!”李克用摇头道。
众人沉默。
于是李嗣源沉思良久上前道:”孩儿有一计,可胜晋军,但不算光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儿尽管说来听听!“李克用对李嗣源说道。
”最近晋州附近有几个村落瘟疫频发,我等可令主力部队先撤出晋州城,引瘟疫入城,然后由留两支部队,一支乔装成百姓混迹于城中,另一支去和唐军作战,佯装失败逃出晋州城。待唐军入城后,必会横疾四起,不用我军出手,唐军便会自食恶果,等到唐军疲惫不堪之时,我们与城中将士里应外合,夹击唐军!“李嗣源不紧不慢地说道。
周德威赶忙走到李嗣源跟前制止道:”引瘟疫入城,城中的百姓岂不遭殃!而且就这样退出晋州城,万一朱全忠前来支援呢,岂不是将晋州拱手让人!“
”这就是我方才说的这个方法不太光明,若不兵行险招,恐怕我等也是难有生机,朱全忠为人谨慎,如果知道城中有瘟疫,我断定他是不敢贸然出兵的,晋州为我河东大门,如若失守,恐危及整个河东。一将功成万枯骨,为了我们河东,也只能暂时牺牲一些人了。“李嗣源语气中颇有无奈道。
“没有别的办法吗?”李克用还是不想走到这一步,于是问道。
众人相顾无言。
“好吧!”李克用转身挥袖道,“就照源儿的意思办吧!事不宜迟,德威你率主力军先行撤离,剩下的事情都由源儿来部署吧!”
“是!”众人领命道。
第二日清晨,李嗣源,李嗣昭携部众袭击氏叔琮营地,氏叔琮早有部署,沉着应战。李嗣源见状携部众佯装溃败逃跑,氏叔琮便要乘胜追击,朱友宁阻拦规劝道:“梁王殿下临行之前交代不得擅自出兵进攻,还望氏大人三思!”
氏叔琮一把推开朱友宁,厉声训斥道:“晋军已被我军切断粮道,如今是狗急跳墙,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白白浪费!”
氏叔琮大军再次向晋军发动进攻,晋军落败弃城而逃,氏叔琮携大军进驻晋州城。
朱全忠汴州大军还未开拔就收到了氏叔琮攻克晋州的喜讯,梁王大悦,而纪翔却忧心忡忡。梁王见纪翔如此,不解问道:“纪翔,我军大获全胜,你未何闷闷不乐啊?”
“王爷见谅,卑职总觉得这胜利来得太过突然,我们在晋州城外拼死作战也未能攻克晋州城,可是我们一离开,晋州城就被攻下,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蹊跷?”纪翔不解,向梁王诉出心中疑问。
“这没什么好不解的,氏叔琮他们烧毁了晋军的运粮船,城内晋军都指望这批粮食支撑呢,没有足够的粮草,晋军就会尽快与我军作战,我军骁勇,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梁王走到纪翔的面前,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纪翔心想:“但愿如此吧,希望氏将军没有落入什么圈套之中。”
氏叔琮入晋州城第五日,晋州城内爆发大规模瘟疫,城中百姓感染者不计其数,就连军中将士中也开始有不少人高烧不退,人心惶惶。
“外面情况怎么样?”氏叔琮焦虑不安道。
大夫答道:“城内疫情蔓延,每天都有百姓因瘟疫而死,关键是这次瘟疫来的凶猛,军营中不少的将士也倒下了,这晋州城内怕是呆不了了!”
“氏将军,依卑职愚见,不能这样下去了,咱们还是先撤出晋州,再作打算吧!”朱友宁上前向氏叔琮说道。
氏叔琮目光凝重,语气坚定道:“不行!我军历经艰辛才攻克晋州,如果就此撤退,岂不是把晋州又送回晋军手中吗!我先给梁王六百里加急送信,然后听凭王爷安排!”
晋州城内,李嗣源派去伪装成平民的士兵到处散播谣言,说是朱全忠多行不义,上天才会降难晋州。晋州百姓受瘟疫之害信以为真,对唐军怨声载道,军民冲突常起。
氏叔琮派去给梁王送信的人中途被周德威所擒,周德威告知李嗣源应该抓紧时间了,晋军军需粮草已所剩无几。
氏叔琮入晋州城第七日,百姓动乱,营中有近半数将士感染了瘟疫,氏叔琮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梁王那边有消息吗?”派出送信的人久久没有消息,氏叔琮在帐中来回走动,见朱友宁进帐连忙问道。
朱友宁无奈摇了摇头。
氏叔琮随即上前吩咐朱友宁道:“传令下去,令军士们好好整顿,明日我们退出晋州城!”
“大人英明,卑职领命!”朱友宁喜出望外。
当日晚,混在白姓中晋军称夜色昏暗之际伏击了守城的唐军,紧接着悄悄打开了晋州城门,周德威率领三万大军破城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晋军杀回来啦!”唐营中军士纷纷大呼。
氏叔琮闻声,起身便要出战,谁料他还未出帐,一支箭便飞了进来,氏叔琮慌忙闪躲。
唐军被晋军杀得四处逃窜,丢盔卸甲,氏叔琮根本没有办法调集军士反抗,无奈之下,只能携麾下少数精锐拼死突围,最后弃营而逃。
晋军重新占据了晋州城,战火过后尸骨遍地,一片废墟,而且尚有很多受瘟疫感染的百姓和唐军于街道两侧哀嚎,见到此景,李嗣源不禁心生感慨,这次战役令晋州千疮百孔,百姓和将士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果敢如他居然开始责怪自己,毕竟是自己的计谋害了这么多人。
“源哥,那这些染病的百姓和士兵应该怎么处理呢?”李嗣昭疑惑问道。
李嗣源心想:“鉴于保证晋军和其他百姓的安危还有粮草的供给问题,这些人恐怕都是留不得的。这么多条人命,这个命令自己不能再下了,否则将会不容于世人。”
“等父王做决断吧!”李嗣源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晋军大帐内,李克用快步上前扶起正要行礼复命的周德威李嗣源等人。“大家都辛苦了,不必多礼!”李克用大喜道。
“此次能保住晋州,德威和源儿都是功不可没啊,传令下去加封周德威为检校侍中,封副将李嗣源为成德节度使,犒赏三军!”李克用立于案前传令道。
“多谢王爷!”二人叩首领命道。
二人起身,周德威迟疑领片刻,上前奏道:“此次大获全胜实乃王爷天命所归,卑职等不敢居功。身为主将,这战后的安排还有些地方需要王爷定夺。”
“嗯嗯,没错,我等还需周密部署,不可掉以轻心,德威你接着说。”李克用点头道。
“守城部署臣已安排妥当,只是这投降的唐军还有受瘟疫感染的百姓兵士们该怎样处理,疫情目前还没有的到控制,恐怕还会蔓延,还有我军粮草也只能支持两三日了!”周德威焦灼道。
“粮草的问题,我已书信周边的其他节度使,他们听说我们大败唐军,纷纷表示愿意借粮,友军的运粮车这几日应该就会到。只是这感染瘟疫的百姓将士确实...”李克用说到这里突然打住。
“源儿,你觉得呢?”李克用试探道。
李嗣源心想:“这计谋虽是自己所出,但事到如今这个罪名我可是断然不能背啊!”
于是上前道:“都怪孩儿当初思虑不周,才有现在的残局,请父王降罪!”接着叩首伏于李克用身前。
“好啦!好啦!本王又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起来吧!”李克用对李嗣源挥手示意让他起身。
然后李克用背过身去,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屏退左右,只留了周德威李嗣源等人在帐中。
“那就都不留了吧!”李克用眼神露出杀机,走到周德威身前低声吩咐道:“将这些人驱至城外,集中处置,然后焚尸灭迹。记住要秘密行事,本王不想背上这不仁不义之名!”
“这...”周德威想到要令这么多无辜性命枉死,心中顿生怜悯,想要请晋王网开一面,又想到奈何目前形势严峻,也只能如此,于是叹息道:“好吧,目前也只有这样了,臣这就去办!”
李克用又扭头对李嗣源说:“你携助周将军处理这件事。本王这几日寝食不安,现在头痛欲裂,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暂时退下去吧!”
“王爷保重!”“父王保重!”二人退下。
“周将军,我这次是不是做错了?”刚出大帐,李嗣源问周德威道。
周德威语重心长教诲道:“两军作战还是尽量不要牵连到无辜百姓,毕竟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源儿你想保住晋州城之心我是知道的,唐军虽然伤亡惨重,但这次受到最大伤害的还是我晋州城的百姓。还望你以后三思而后行。”
“我知道了,谢将军教诲!”李嗣源觉得周德威所言有理,回答道。
周德威令手下将士于夜深之时将受瘟疫感染的百姓士兵驱逐至城外荒郊,集体射杀,而后纵火焚尸,百姓士兵哭喊震天,无处可逃,熊熊火光冲天,这其中还有老人和孩童,众人无一幸免。
李嗣源被眼前的情景深深刺痛,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处理完毕,周德威来到他身边,反复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缓过神来,跟随周德威离去。
氏叔琮带着残余的几个人逃回了汴州,梁王大怒,贬氏叔琮为白州司户。经此一役,朱全忠明白眼前自己的实力还不能实现一统大业,于是带着纪翔等人班师回了洛阳。
至此,河东之战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