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忻勒马上前,沉声冲那驿使喝道:“圣上在此,尔还不下马拜见!”
那驿使乍听此言,慌忙滚鞍下马,解下背缚的信囊,双手呈上。
宇文邕就在马上接过信囊,展开观瞧,见是齐王宇文宪亲笔写来的一份军报,内称齐嗣帝高恒日前已传位于其叔,任城王高锴,高锴尊奉齐太上皇高纬为无上皇帝,册任高恒为守国天王,目下率众四万有余,在信都据城固守。
宇文邕览报仰面大笑,对随侍在旁的内史王谊说道:“几天前高纬禅位于幼子之时,恐怕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吧!自朕统军围困晋阳至今,旬月之间,齐廷已传四帝(高纬、高延宗、高恒、高锴),其国能不亡乎?”
王谊小心提醒道:“虽则如此,为防范高锴携高恒北投突厥,陛下还当传命齐王加紧攻克信都,切莫错失战机。同时,宜令山南诸州加强戒备,谨防南陈趁周齐交兵之时,兴师北上,侵掠江淮。”
“唔,此言甚是。今邺城既克,高纬父子已成丧家之犬,灭齐指日可待,也该好好谋划一番如何善后的事了。”宇文邕赞许地望了王谊一眼,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话,一马当先,走进了千秋门。
就在宇文邕君臣进入邺宫的同一天,齐王宇文宪率领周军对信都展开了猛烈进攻。
被贬出任沧州刺史的北齐广宁王高孝珩前脚刚刚抵达沧州上任,随后就接到了周军兵不血刃攻占邺都的消息,因虑及沧州地狭兵少,不足以抵御周军进攻,高孝珩果断率领五千兵马赶往信都来与任城王高锴会合,欲与高锴合两地之军力南下复夺邺都,挽狂澜于既倒。
待到高孝珩率军到达距信都百里之处时,忽然接到从信都城内传来的消息,得知了高恒将皇位再传给任城王高锴一事。高孝珩闻讯不禁大喜,以为深孚众望的神武帝(高欢)之子高锴做了皇帝,必可重新凝聚军力、人心,将周军驱逐出齐境,遂传命将士无须休整,加快行军赶往信都与高锴会合。
再往前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堪堪进入到了信都管辖的地界,迎面遇到一支打着齐军旗号的兵马,为首一将自称是奉高锴之命,前来迎接广宁王入城的。
高孝珩因急于从来将口中确认高恒传位于高锴一事是否属实,也未经详细盘问,遂命军士引来将至马前询问究竟。哪曾想,来将趁接近高孝珩的机会,突然挺槊照定高孝珩前胸便刺。高孝珩猝不及防,当场即被刺落马下。
来将见一击得了手,遂号令手下军士挥刀抡槊,朝着沧州军中冲杀过去,前后仅用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便将高孝珩麾下的五千兵马悉数歼灭殆尽。
高孝珩手捂前胸,几次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和骤然遭遇的敌军拚命,终因伤势过重,未能如愿,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瞧着五千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报上姓名!”面对从四面向自己包围过来的敌军,高孝珩目呲尽裂,嘶声冲暗算自己的那人喝问道。
“大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年前末将曾随族兄乞伏贵和到王府拜见过大王,还向大王投递过名刺,大王当真不记得末将了吗?”那人得意洋洋地反问高孝珩道。
“是你?!乞伏......令和,你不是在任城王麾下任副将吗,怎么会?”高孝珩募地认出了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怒视着乞伏令和,质问道。
“不错,正是末将。为使大王免受皮肉之苦,念在昔日您对末将兄弟有举荐之恩的情份上,末将还是及早给您个痛快吧。”齐朝叛将乞伏令和嘿嘿狞笑着,从身边军士手中要过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高高地举起,朝着高孝珩的颈间狠狠地劈了下去。
高孝珩迎着寒光闪闪的刀锋,挺起胸膛,泰然准备赴死。
然而,就在钢刀即将落到他颈间的一刹那,突然横空飞来一枝羽箭,不偏不斜,正射中刀锋,震得乞伏令和撒手扔刀,“唉哟”惊叫了一声。
“小弟来迟一步,广宁王受惊了。”声到人到,却原来是齐王宇文宪及时赶到,射箭阻止了乞伏令和对高孝珩痛下杀手。
高孝珩因见乞伏令和向来人躬身施礼,口称齐王,遂得知了救下自己的原来是闻名已久的周朝齐王宇文宪,禁不住仰天长叹一声:“奸佞误国,吾道穷矣!”终因失血过多,身子向旁一歪,晕死了过去。
宇文宪斥退乞伏令和,翻身下了马,俯下身来,仔细察看着高孝珩身上的伤势,随即命军士拿来药膏、棉布、清水等物,竟然亲自动手为高孝珩清洗伤口、包扎起来。
过了半晌,高孝珩方才苏醒了过来,左右四顾,发觉自己已躺在一辆行进当中的轺车之上,身下垫着柔软、干净的棉褥,身旁正有一名面目清秀的少年军士在守护着自己。
少年军士瞅见高孝珩醒转了过来,冲他露齿一笑,问道:“大王可要些水喝?”
“小兄弟,咱们这是在往哪里走啊?”高孝珩努力回想着晕厥之前发生的事,问少年军士道。
“邺城啊。大王稍歇片刻,待小的去禀报齐王。”少年军士清脆地答了一声,起身掀开连帘走了出去。
高孝珩正在车上惊疑不定之时,就见齐王宇文宪跟随少年军士走了进来,关切地问候他道:“广宁王觉得身上如何?小弟已命随军郎中诊视过吾兄的伤情,虽无碍性命,但也须卧床静养两三月方可恢复如初。”
“吾现已是大王阶下之囚,唯求速死而已,不敢烦劳大王亲临探问。”高孝珩转过脸,冷冷地说道。
“弟久慕兄高风亮节,忠义仁孝,早就有心与兄结为知已,怎忍心刀斧相加?且请兄安卧养伤,切莫再因俗事为念,待到邺城面君之后,必有封赠的。”宇文宪温言劝抚道。
“呵呵,大王若是对吾有所期许,还是趁早打消此念吧。孝珩身为神武子孙,宁肯玉碎,决不做那卖主求荣之事!”高孝珩心中猜料宇文宪之所以会善待自已,多半是寄希望于自己能出面去劝降信都城内的任城王高锴,遂不等他开口提出要求,就毅然决然地表明了至死不降的态度。
哪知,宇文宪听了他这话,只淡淡一笑,转身吩咐少年军士道:“去把人带上车来吧。”
少年军士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又引着一人回转来,高孝珩一眼望见此人,不由得“啊”了一声,险些再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