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宇文邕有针对性地对信奉佛教的王公大臣采取了重点防范措施:不仅向其申明了朝廷在灭佛一事上的三项禁律,还派专人挨个对这些人进行了盯防,致使其难以勾连串通,干扰朝廷灭佛的进程,故而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动,基本禁绝了关中数千座佛寺道观,有多达百万的僧众在州县衙署的监督下还俗,成为了编民。同时,经过大宗伯府逐一查验考核,也有几百名高僧大德进入了各地开设的通道观继续研习佛法。
然而,伴随着灭佛行动的顺利实施,也产生了新的麻烦:各州县衙署纷纷上报奏章,请求朝廷统一对各佛寺道观现存的数万尊佛菩萨、真人造像提出处置意见。
按照宇文邕和王谊等人事先的计划,原本是打算将这些大多用铜铁塑造的造像交由当地府军重新熔铸成兵器的。可是,根据各州县衙署报来的奏章中反映,当地府军因担心销毁佛菩萨及真人造像会引发民间不满,都拒绝从各佛寺道观接收造像,从而导致数万尊造像不知该如何处置。
由此,宇文邕意识到了虽可通过强制手段收缴佛寺道观的田地房屋,逼令僧众道徒还俗,然而要彻底消除佛道两教在百姓心目中造成的影响,绝非一件短期内能够做到的事。
但是,他也明白,数万尊的泥胎造像一日不毁,便视同朝廷下达的灭佛诏命一日没有完全落实,不但刚刚被逼令还俗的上百万僧众道徒会因此心存非份之想,而且还会影响到更多的百姓,对朝廷禁绝佛道的决心产生怀疑。因此,接到各地上报的奏章后,他当即便召集身边几位近臣来商议该如何处置这批造像。
王谊做为最早参与谋划灭佛一事的心腹大臣,首先向宇文邕指出,各州县长吏多出于和当地府军类似的心理,不愿承担销毁造像的责任,所以才会将此难题上报朝廷,建议朝廷下诏对各州县长吏严加申斥的同时,仍按既定计划,将各地从佛寺道观清查出的造像由当地州县衙署负责组织销毁后,再移交当地府军重新熔铸成兵器。
宇文邕听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处置这批造像,一时陷入了沉吟。
“小臣倒有一个法子,既可以避免朝廷与各州县衙署产生龃龉,又能迅速处置了数万尊造像,不知当讲不当讲?”
宇文邕闻言抬头一瞧,说这话的原来是不久前曾为父讨封的内史上士杨素,便微笑着鼓励他道:“召你们几个来,就是为听你们为朕献言建策的嘛,有话但说就是。”
杨素受到皇帝的鼓励,胆子壮了许多,并没有径直说出他的建议,反而先问宇文邕道:“敢问陛下,如此兴师动众地禁绝佛道两教,可是为了东征伐齐?”
宇文邕面带不悦地答道:“啊,那又怎样?”
“陛下既欲兴师伐齐,当知无论从南北哪一路进军东征,首先需要开展的必是攻城战。据处道所知,目下我朝军中紧缺的恰恰是攻城作战必不可少的大型攻城器械。而铸造大型攻城器械所需耗费的大量铜铁材料不正可取自数万尊的佛菩萨造像吗?因此,臣建议,应在大司马府中设立营军器监衙署,统一负责熔毁造像,铸造大型攻城器械,为伐齐之役预做筹备。”杨素胸有成竹地说道。
宇文邕和王谊原来计划的是熔毁了佛寺道观的铜铁造像打造刀矛箭盾这些常规兵器的,此时听杨素建议要集中铸造大型攻城器械,不禁都暗吃了一惊。
王谊首先质疑杨素道:“依你这么说,岂不是要将上万尊造像集中到一地进行销毁?那样只会更易激起事端,给朝廷招惹更大的麻烦。”
宇文邕目光炯炯地盯着杨素,问道:“是呀,倘若信奉佛道两教的百姓得知朝廷要将造像运往一地集中销毁的消息,纷纷涌向此地闹起事来,怎么办?还有,你所说的攻城器械都包括哪些?”
杨素从容答道:“陛下明鉴,诸州县衙署之所以上章征询朝廷对销毁造像的意见,无非不愿这批造像落在他们手中销毁而已。如朝廷下令将造像运往一地集中销毁,诸州县衙署必定乐见其成,乐于效力,到时朝廷再严命其各自约束治下百姓,不得离境聚集闹事,则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应能避免滋生事端,此为其一;
其二,人人皆有畏死求生之心。倘若以营军器监的名义统一将分散各地的造像运往一地处置,再有胆敢聚众闹事者,便如同妨碍、阻挠军务,朝廷可依律治其谋逆之罪。小臣听闻绝大多数还俗的僧众道徒已由各州县衙署授予田地供其耕种谋生,循人之常情,彼既已获生路,大多数人是不会为了身外之物而自寻死路的。
其三,小臣建议将集中熔毁造像的地点定于同州大营。如此既利于营军器监秘密铸造攻城器械,对外防止向齐朝泄露消息,又能利用同州驻有重兵的条件,对内防范不法之徒聚集闹事。”
听杨素讲说地头头是道,列举出的三条理由称得上是算无遗策,将朝廷、各州县衙署乃至黎民百姓三方的利害关系分析地如此透彻准确,宇文邕禁不住频频点头,心中暗道:“此人胆识过人,思虑缜密,假以时日,或可大用。”
正在他对杨素称赏不已时,又听杨素说道:“至于陛下方才问及的攻城器械种类,除寻常攻城必备的冲车、吊楼、云梯之外,小臣还效仿西蜀诸葛武侯创制之连弩,创制出了一种大型排弩,可用做攻城利器,可惜今日不曾将图影带在身上,陛下如有兴趣,改日定进呈御览。”
宇文邕强自按捺下欲命杨素立即去拿那排弩的图影来观看的念头,转过头望了一眼王谊,见他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表示也认可了杨素的建议,方开口说道:“可依杨素建言,设立营军器监衙署,专办铸造军中所需兵器的差使。你们且议议,朕当任用何人主掌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