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长老，少主从藏书阁出来了，正往这边赶呢，该当如何?”刚才那位斥候虽然早一步离开，但还是发现顾昭并未回去而是往演武场这边来了，所以他赶紧过来请示四长老。
”来了又有何妨，放进来便是，好让他看看这一代的弟子这样的资质，够不够顶上他的位置，省的七年来躲在藏书阁里不见人。”四长老看着那些弟子心中难免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之前顾玄岩让他过来是还带着些许得意，他认为这一代弟子即便不够出色也会有还过得去的水准，可没想到越到后面他越有些失望之感。
”四长老，您刚才说了些什么，属下实在没听清，能再说一遍么？”
现在他难免生出些火气，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很平和，这话被那位斥候听去可属实让他一惊，七年来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在回避这个话题，即便会说也是一些弟子在私下里说，可还没有长老级别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到这一点。
”你这厮是没耳朵么？还会听不清！我是说少主......”四长老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多说了话，他朝那名斥候点点头，然后连忙改口道：”这不怨你，是本长老没说的清楚，你听不清是在情理之中的。你们说是吧？”他环顾周围几个正在进行考核的弟子，朝他们一问。
”长老，我等都考完了，该您评级了。”那几位估计什么也不能听到吧，索性就这样了。
”你们几个平日里也比较勤勉，看得出来你们还是学进去不少的，这次考评自然不会低的，本长老还要去别处，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吧。”四长老虽然在与那名斥候说着话，但那几个弟子的一举一动却一点都没放过，那几个确实是完成得不错的。他挥挥手，示意他们散开。
四长老让他们退下后也没有再去看别的弟子，有那几位教谕在本就没他的事，他顺势来到演武场的大门前。
”把门打开，少主将至，你们几个随我前去迎接。”
演武场的大门就这样再次打开，几个在外面等候许久的二代弟子见大门突然开启脸上都带着喜色，看来四长老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让他们去打扫藏书阁，可四长老接下来的一句话就直接浇灭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与侥幸。
”你们几个还在这里作甚？我说的话是没听么？藏书阁七日是不明白？”四长老缓缓地扬起了右手，突兀地一甩直接将他们扫倒在地，”还不快去！”
”是，是......”他们几个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摸着被打肿的脸三步换做一步般”落荒而逃”。
......
顾昭走在前往演武场的路上真是感慨良多，就像是故地重游一般，看着这些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真是恍如昨日，也是不禁就悲从中来。原来时间是没办法抹去一切的，有些东西不会消失反而逐渐占据心头的所有位置。
在这七年里他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再进演武场那个伤心之地的样子，藏书阁那个地方禁锢的不是他的躯体，而是他的心。只要他想走是没有人可以拦得住的，可是每当他起了念头之时又会很快被自己给击退，始终都踏不出这一步。这一次或许因为像是昨日重现吧，不然他可能还说服不了自己。
”你们几个脸是怎么回事？”顾昭看到了那几个人，也注意到他们的脸。
”师兄。”那几人也瞧见了顾昭，也是一喜，也顾不上自己这张被打肿的脸被顾昭看见连忙行礼道：”我们没事，相互切磋难免有收不住手的时候，这只是我们不小心所致。”
”不必如此，藏书阁那边有我在用不上你们，我去跟四长老说上一声就让你们回去，七日可是能拉开不少距离的，还是得回去一起修行才好。”顾昭看到他们连忙摆手拒绝，又接着说道：”那也用不着你们打扫，藏书阁亦有不少打发时间的书也可以看看，你们就在藏书阁里看几天书吧，就当是休息好了。”
”多谢师兄美意，这事我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该我们做的还是得要自己去做，不能偷懒的。”虽然这种事他们从心底里就不想去做，但要是只让顾昭一人去干，可能在藏书阁成为新一任的守阁人都是轻的。既然已经拒绝了，他们也就不必要再待下去了，跟顾昭告辞后就去往藏书阁了。
顾昭也只能就这样任他们离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内心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他的步子变得很慢了，在他远远能瞧见演武场大致轮廓的地方他停下了。
在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人像那几个二代弟子一样先是带着吃惊后又转为欣喜和他打招呼，或许现在的顾家人早就从惋惜身处那场意外漩涡中的他转变为希望他能踏出藏书阁的门，接着把他的心门再打开吧。
想起那些人脸上的神态，又在刚才负责传递这场战斗的斥候那里听到顾家伤亡的情况，自责与愧疚又悄然地爬上他的心头，但是他没有和七年前一样选择逃避，这一次他不会袖手旁观！尘封七年的热血再度沸腾，他是顾家少主，未来顾家的领袖，怎可让族人立于他的身前、替他陷入危险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他看了看自己，抚平了一身衣装上的褶皱，从怀中掏出一枚徽章将它郑重地挂在心口的位置，那是身为顾家一代弟子的标志。按年龄来说他应该是二代弟子，但是称他为是顾家一代弟子也不为过。整理好这一切之后，他轻轻地跨出了第一步，起初还是和刚才一样慢，但是脸上那属于七年前的他的自信的笑容再度出现在他脸上后，他的步伐变快了，甚至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过去。
......
”顾家弟子就该是这个样子，不会倒下不起，即便起身需要花费七年的时光。”四长老的目力远超常人，在顾昭停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也将他所有的情绪变化尽归眼底，直到看到顾昭掏出那枚徽章戴上时，他好像也回到了七年前，还是那个他，少年之气未散一丝一毫，却又好像历经风雨。但他现在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向他走来，这是他来到演武场第一件顺心的事，虽然前面有很多让他不愉快的事，但现在他下意识地笑了。
”学生顾昭，拜见老师！”很快顾昭就到了，当他发现四长老正站在演武场的门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时，他随即便明白过来四长老笑从何来。他立马在四长老身前站定，行了七年来第一个弟子礼。
七年前，四长老还没有做到现在这个位置，还只是长老末席。但他还是凭借着在长老会里出众的实力获得了教习顾家年轻一代修行的机会，在那时他也还没有现在这样的习气，那时的他就是刚刚走上传业解惑这条师道之路的新人而已。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这一对七年前的师生必然是与七年前不一样了，但这就是身处不同位置、不同环境下的成长吧，但现在四长老是顾昭老师这一身份之事从未改变。
”你迟到了，惩罚还记得吧。”四长老笑着说道。
”学生记得，不就是抄写《玄枢初要》十遍么？您就是要千遍，学生明日也能交的出来。”七年来，顾昭就没少抄写《玄枢初要》这一由天枢流传出来的修行入门书籍，因为其中往往会夹杂着当代天枢大能或是其他当世强者的修行事迹导致此书流传至今也是不断增删，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种决定了未来修士归入谁的修行体系的书籍就更是如此了，但是最为基本的东西从古至今就没再变过，就是现在所谓的”三元六字”——元知、元引、元释。
藏书阁放置的书籍基本上都是和修行没多大联系的书籍，最多也就只会把这些理论入门的修行书籍放进去，就像是《玄枢初要》这一类的，对那些弟子的修行基本上就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弟子都不愿意前去藏书阁的原因。若要说墨珏山上有哪个地方对他们诱惑最大，就当属是顾家三阁，藏顾家术法之术阁、造顾家刀兵之器阁、练顾家暗探之殒阁。
”帮我好好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你看得上的，平日里我会好好照顾的。”四长老领着顾昭进来，指着那些还在考核的弟子。
”要是能被您照顾，只要熬得过，那必然是大有裨益的。可是您就是要问也不应该问我吧，那几位教谕可比我知道得要清楚。”听到照顾这两个字，属实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想到后来的成果他又为那些被选上的弟子感到庆幸。
”论眼光或许那些教谕要好上一些，但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和他们站在不一样的角度上，你想选出未来能独当一面的弟子的心也肯定比他们更强烈，不是么？”
”既然如此，小小拙见，望老师不要嫌弃。”顾昭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个接班人还要他来选才作得数么？
顾昭走入他们的队列之中，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这样绕了一圈之后，他步子好似有些沉重的样子回到了四长老的身边。
”怎么样，可有合适的人选了？”四长老见他一言不发，笑着问道。
”老师，学生不知该不该直言？”顾昭有些犹豫。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只要你想说想必也没人敢拦你，再说了，我要的就是你的真话。”
”说实话，虽然这一代弟子资质参差不一，但也有不少天资出众者可以着重栽培，但是......”
”但是仍然不行，对么？因为顾家想要振兴凭借他们还远远不够，因为顾家只能靠你顾昭，对么！？”
”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顾昭连忙躬身赔礼。
”你只是觉得你犯下了一个错就必须找到弥补的办法，但是事实的残酷让你无法弥补，你突然发现他们比之以前的你简直不可相提并论，对么？”
未等顾昭回答，四长老就步步紧逼，”现在我告诉你，顾家就是只有一个顾昭，就得靠一个顾昭！这七年来顾家这个烂摊子越来越烂，你撂挑子七年不干，不管你想不想干，只要你出了藏书阁就还得你挑起来！”
”学生明白！”顾昭立起身来，承诺道。
......
珏山上，藏书阁中。
”你怎么知道我们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又怎么能确定他现在能直面过去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他是我顾玄岩的儿子，顾家未来的领袖，他生来就该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