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没有飞舞流光,大红的灯笼将宫殿四处照成了融融的一片红。和着廊檐下挑起的轻纱。
觥筹交错之声盈盈于耳,宴席上的宾客开怀畅饮,大堂上的喜服公子嘴角噙笑,执起净白的酒盏,在人群的簇拥下好一个得意风流。
宴席中有起哄看看新娘者,翩翩公子只是一笑而过,眼中蓄着万般柔情,解释道:“她非魔界众人,容易惊吓,便安顿在房中休息了!”
词句虽平常,但其中带着无限宠溺。又是引得座下众客一阵哗然,无不感叹着魔界殿下的温柔情深,那房中休息的小娘娘可真是好命呢!
风透过半开的窗格透了进来,缓缓的拂过房中的每一寸,似有似无的掀起床沿边端坐着身穿喜服的娇小女子的盖头。
一掀,没成功。
二掀。还是没成。
每次倒是带来的樱花味道愈发的浓烈了些。
啪嗒。一地晶莹的泪珠在金黄烛光的包裹下滴落。顺着摆得端庄的手势缓缓滑向红得有些亮眼的裙上。
接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下来。因是被盖着绣得精致的盖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头饰太重!
门外传来脚步声,推开的大门带着夜里的馨香和微凉的风。眼帘中映入一双小巧的绣鞋子,一声极尽恭谦的:小娘娘。
身着喜服的女子并未应答。那厢又兀自开口道:“等到月过中天,奴婢便带您前去大殿与殿下成礼,本来应是您一人待着的,殿下怕您会闷,便让我来陪着你!”
红裙喜服上的纤纤玉指微不可查的抖了抖。滴落的眼泪因为下巴的微颤而乱了章法。裙间被浸湿大片透出刺眼的暗。
一旁的婢女全然视而不见。站得久了许是有些烦闷,便索性在屋子里寻了点事去做。
进入城中都已经半个对时了,温景云把除了大殿以外的所有宫院都清查了一番。未能找到花颜,但却始终又能感受到令羽微弱的感应。
那人将花颜藏得很好,不仅隐去了花颜的气息,还布下了一道很强的结界将她的容身之处也一并抹了去。
偌大的宫殿中,除却宴席的大殿,其他的寻了个遍,好几次险些被几个侍从发现,难道只有冒险闯上大殿才行?
温景云绷着脸,自进到宫殿里,便是一言不发,神色也跟着越发晦暗。原本俊朗白皙的面上蒙着一层阴影。周身散发着寒沉沉气息。
温景云此时正负手而立在一处高阁的房顶上。伴着被风吹起的发丝束带,目光未滞的俯览着宫殿的全貌。
见他半晌没有回应,幻兽自是急的不行,未必然一路冒死闯进魔界,眼前之人就被这一场生米还没煮成熟饭的喜宴给击垮了?
如今着宫殿里宾客众多,气息繁杂,正是寻人逃跑的最佳时机。可他,这算什么!
幻兽越想越是气恼,预备着卯足力气飞身上前打醒他。千万不要在一个人伤神颓废的时候想要通过暴栗使他清醒。万一有人化悲痛为力量,本来善意的劝解就会演变成恶意的斗殴。
一道白影快到似流光一般。笔直的冲向温景云,却被他一个闪身躲过。微微转得头起来,半眯着眼睛盯着此时飞身过来的幻兽。阴沉泽一张脸,仍然没有说话。
“你......”幻兽刚想开口。却未被堵在喉咙。
温景云缓缓的抬起双手,飞快的变化出一个复杂的法咒,凝在空中,似猝血一般鲜红。法咒在空中逐渐变大,向着高阁下的宫殿上浮去。
四周的空气渐渐带着些许猩甜。那法咒在除设宴的大殿之外盘旋了一周,最后缓缓的降在远处的一片樱林中,红色的法咒触及到林中半空的一刹那,一泓似清流般的涟漪荡漾开去。
幻兽看得目瞪口呆,待法咒落下方位,才回过神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斥道:“你疯了?私用禁术,以精血仙灵为媒.,,,,,,”
话说到一半,又满是顾忌的顿了顿:“你可知上一人使用这法咒之人结局有多惨?!”
温景云专心的注视着樱林下的结界随着法咒的下沉而慢慢变得薄弱,眼中满是深不可测。清冷的嗓音随风飘来:“不是很有效吗?”
幻兽噎了口气,有效归有效。但对于见到过前人的结局后,虽怒不可遏,但却又无能为力。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眼前还是少年的温景云,心中自有万般无奈。
脚尖轻点,少年飞身起来。广袖的锦袍在夜空中猎猎招摇,看着法咒逐渐变淡,大约那结界也摇摇欲坠了,便朝着那片仍是虚空的樱林飞去。
踏着轻微的步伐落地,气息惊落一阵樱花,温景云伸出掐诀,方才被放飞出去的法咒此时正躺在温景云掌心。
那法咒覆上面前虚空的结界上。蓦然,虚空出开始泛着盈盈波纹,慢慢的从中间开始散开,形成了一道水帘。
透过那点逐渐变大的缺口,完全可以看清结界后富丽的宫院。透过几扇窗格,可以想象,房中该是如何的一片灯火融融的光景,此时,花颜就在里面。
房中的婢女来过片刻又走。四周极其安静,除却自己的呼吸。甚至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屋外樱花落地的声响,
花颜仍保持着如初的姿势端坐,空洞的眼眶里蓄有大片的泪花,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极轻极淡,却又十足的急促。
门被轻声推开,来的人脚步轻重不一,似乎不是一位,屏风前闪过一颗雪白蓬松的脑袋,有爪子磨地的声音传来。
身畔刮过一阵风,连带着头上的盖头也一并带了下来,紧接着,眼中闯进了一位面色有些慌乱的俊美少年,此时正沉声的开口唤她道:“阿颜!”
语气有些发颤,眉间似有百种情绪,但都一一的掩藏得很好,唯一不好的,是想不起他加什么名字了,但眼泪却是很配合的夺眶而出。
少年握住她的双手,看了她半晌,眼中的焦急渐渐化出一抹痛色。分开一手,有些颤然的略过耳畔伸向脖颈,微凉的指腹在金钗发丝间辗转。
终于,白皙修长的指节从插满发饰的脑后,缓缓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下闪着莹莹的寒光。
自银针拔出,花颜漆黑的眸子逐渐从空洞恢复到清明。幻兽从茶桌上跳下,发出一声轻响,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净白的脸颊上投印出淡淡倒影,伴着房中的响动扑了扑。
“这是?哪里?”朱唇轻启,两句暗哑的话语从嗓子眼里飘了出来。
温景云有些讷讷:“阿颜,是我!”
脸颊的泪痕仍然清晰可见,榻沿边坐着的盛装少女有些茫然的看着温景云,急忙的低头,像是在努力回忆起什么,喃喃开口:“我不讨厌你,但我不认识你!”
温景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伸出两手探向花颜的额间,方才指尖蓄起的灵气被粗暴的弹开,收回了手指,目光又如先前般暗沉。果然,花颜身上还有银针封印!
幻兽在房中小转了片刻,又回到屏风后,看着面前一坐一蹲之人,有些难以理解:“那个,我们,可以先逃出去在商量吗?”
温景云微扭头瞥了眼身后的幻兽,复又抬头回来,眼中带过颜彩,语气柔润:“阿颜,跟我走好不好”
花颜有些惊慌,垂下头来想了想,重重地将头点上一点。
温景云将她扶起,走出两步,花颜顿了顿脚,抬手将头上的珠光宝气的凤冠给扯了下来,漆黑长发如绢丝泼墨般泄下。
在那顶凤冠触地之时,最后的一抹衣裾正擦过木门。
跑出樱林的结界,温景云带着花颜往起初来到此处的海边入口赶去,除去风声一路寂静。
蓦然,花颜拽着温景云袖子的手紧了紧,认真道:“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奔?”
一旁的幻兽抖了抖,险些撞进树杈里,前面的温景云亦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