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水雾弥漫过水面,逐渐在眼眸旋转成清澈却深不可测的漩涡,与之对视,仿佛能被吸进七魂六魄。楼容的眼睛,仿佛水雾镜花,能让人不知不觉之间沉沦,这也是为什么前世他成为所有少女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她的一颦一笑、眸光流转,都能恰到好处的温柔,打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然后不自觉地放下心里的警惕,逐渐渴望靠近她。
前世也曾经有过疯狂的女粉,因为过度迷恋而对她造成过人身伤害。
这是楼容身上浑然天成的气场。
似乎被楼容的笑容迷惑,男孩没有再打量她,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简单的白色瓷杯里装着用糙米泡的茶,略黄的茶水弥漫出糙米的香味,没有宋家优质茶叶的那种清单雅致,但是却更多了自然又迷人的气息,是养尊处优的宋家所没有的,山野气息。
“你是哪家的孩子?出来遇险,家里人不着急么?”
还在小口吞咽茶水的楼容听到这话,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抖,虽然掩饰得很快,但是怎么逃得过一直盯着她的男孩的眼睛?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男孩的嘴角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翘起。
果然,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师兄,他醒了?”
这时,玉步之掀开帘子,从门外小跑过来,身上带着一丝寒气,以及独属于山野的清香。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小小的兴奋,看到楼容坐在床上,脸上已经恢复了点人气,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啊……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啊!”玉步之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师兄敲了一下脑袋,一记爆疼的栗子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改口:“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醒过来的,哈哈哈……”
“对了,”他有些好奇地问:“你叫什么?是哪儿的人,为什么会掉在山里?你不知道,你其实挺幸运了,掉下的地方恰好是块平地,如果再往下滚点,就是悬崖了!”
楼容眨了眨那双雾水朦胧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男孩抱着手臂,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见她一直不说话,眉头皱了一皱,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狭长的眼里,一丝惊异闪过。
这孩子一直不说话,身上还带着那种伤……莫非?
男孩突然直起身,打断了还在说话的玉步之:“你先出去熬药,紫叶草一钱金钱花二两,以甘草熬出汁,加少量水,大火半炷香,小火煎熬至粘稠膏状,仔细守着,别分神。”
玉步之听了那实在是高兴,因为师兄很少肯他去熬药,这可是他为数不多接触药材的机会!他立刻就忘了问楼容,像只兔子一般连蹦带跳地跑出去了,中间还不小心撞倒了张凳子,疼得龇牙咧嘴。
玉步之的背影消失后,男孩收回目光,看着楼容的目光不再是初见时的吊儿郎当,狭长的眼扬起的眼角带着一股凌厉的意味。
他手突然捏住楼容的下巴,与之四目相对。有力修长的手指捏住她没有一丝肉感的下颌骨,声音低的沙哑,仿佛沾了酒气的点心,带着13岁少年不该有的魅惑。
“下面我问你话,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他眉头一挑:“回答我。”
楼容的表情像一个被吓住的孩子,好像反应很久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你是哑巴?”
楼容轻微地点了点头。
“记得是怎么哑的吗?”
摇头。
“腿呢,被人扳断的?还是同样不记得了?”
还是摇头。
“你是从黄州城区来的?”
这回犹豫了一丝,但还是点了头。
男孩继续问:“你是城区五大姓人家的孩子吗?”
这次迟疑了很久,楼容哪里会知道什么五大姓,也不敢随意点头和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有着与她同类的气质。大概是一种野生动物遇见同类的警觉性,即使对方才十三岁,她依然不敢随便放松,能谨慎的还是谨慎。
“宋家的孩子?”
犹如铃铛被人拨了一下,楼容心里一震,但是脸上克制得很好,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出心里的真实情绪。
当千百种心思迅速在心里纠缠而过后——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以为男孩必定还要追问下去,谁知他只是轻轻一笑,移开了视线,声音恢复了之前不着调的调子:“你好好休息,待会我会让玉嫂嫂送衣服过来,醒了之后药估计也煎好了,你好好睡。”
门轻轻被带上,室内安静了下来。
就在楼容呼出一小口气时,门忽然又被打开了,男孩笑着冒出脑袋,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到他完美的脸廓和扬起的眼角,一双狭长的眼中盛着银河荡漾,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道:“我姓吴,叫吴镜。”
吴镜这个人很奇怪,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后,并没有再问楼容任何有关宋家和她的身世的问题,有的时候玉步之会忍不住好奇地问,也会被他挡回去,好像在帮她掩饰什么一样。
她有些看不懂这个人,明明才13岁,但是身上变幻莫测的气质让她总有一种危机感,好像那张笑着的脸背后,藏着别人无法探知的深渊。
在喜欢说话唠嗑的玉步之嘴里,楼容总算是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座山是离温山不远的连华山,玉步之的父亲本来是南姜有名的大夫,却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一路流亡至此,躲到连华山最里面,生活了十多年,也算是返璞归真。而吴镜是玉步之父亲好友的儿子,据说是从小双亲都去世了,被玉步之好心的父亲收养,留在身边仔细教养着。
尽管都是从小耳熏目染着药石长大的,吴镜却莫名比玉步之更有学习医术的天赋,任何深奥难懂的医书在他眼里都是几炷香的功夫就能解决的,而玉步之自己背上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全部搞懂。
也正是如此,在玉步之心里,他师兄就是天才,是偶像,是他人生路上的指明灯——
“我若是能有师兄一半厉害就好了,那样我也不会到现在都不被父亲允许去炼药了,只能偶尔偷偷用炉子煎药。”玉步之提起他那神仙般聪明的师兄,就羡慕得不得了,在楼容床前一边剥花生一边手舞足蹈比划着:“我小时候还不服气,天天熬夜背书到深更半夜,也背不出他半炷香就背好的的东西,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大概我跟师兄的差距在于一个脑子。”
楼容窝在床上轻轻地抿嘴笑,安静地听他说。
现在玉步之也知道她说不了话,心里多多少少也对这个“男孩子”怜悯,所以总想着说些有趣的逗他开心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他莫名觉得心里像是一朵花在绽放一样,明明面黄肌瘦还是个小男孩,却偏偏笑得让人心砰砰乱跳的。
真是奇怪。
感觉师兄笑起来也是这种感觉,莫名就能控制别人的情绪,让别人轻易地被他的一动一静牵制住——
如果这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当他师兄的童养媳呢。
玉步之有些遗憾地想。
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