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嫂嫂从灶房探出头,冲着远处两个身影喊道:“镜儿,小鼠,吃饭了。”
小鼠是吴镜给楼容取的名字,尽管玉步之曾经委婉表达过这个名字太过于草率,但是仍然被吴镜这么叫了下去,并且成为了玉步之一家对楼容的叫法。
吴镜摸了摸楼容的头发,道:“今天跟我们一起吃吧,既然气色已经好了些,就别一个人在房间吃了,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还没等楼容擦干眼泪,吴镜便对着灶房的方向喊:“玉嫂嫂,记得给小鼠备一双筷子!”
楼容想阻止都来不及,因为玉嫂嫂爽朗的声音已经隔着袅袅炊烟传了过来:“好嘞。”
没有一丝诧异,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好像在他们眼里,楼容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孩子,是连华山上这个隐居之家里的一分子。
楼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手捂住胸口那里跳动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久违的鲜活的心跳声传来。
饭桌上,玉嫂嫂殷勤地给楼容夹菜,楼容面前简陋的青瓷小碗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菜,眼见玉嫂嫂还有夹菜的趋势,一旁的玉步之都看不下去了,“嫂嫂,嫂嫂,别再给小鼠夹了,你看他碗里都快满了!”
玉嫂嫂嗔怪地看了一眼玉步之,嘴上不满道:“我这不是看小鼠生的那么瘦,要多给他添些吃食吗,这骨头架子小得,哪里像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才五六岁呢。小鼠啊,多吃些,养胖了才健康,来,尝尝木须炒糯米,还有萝卜,今天的火候刚刚好,好吃得很!”
楼容抿着嘴,看着她碗里的菜,微微有些坐立难安。
母亲死后,她一个人独处惯了十几年,身边只有哥哥一个人陪着,但是毕竟哥哥是一个男人,不可能在更多细致的方面照顾得到她。小的时候,一顿接不上下顿,常年饿肚子,还要担心自己第二天会不会被人弄死;长大后,羽翼丰满,得到了令人瞩目的一切之后,她常年一天只喝咖啡,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会稍微吃点外卖,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一个人的饭菜。
何曾被人这么热情地喂过?
就在楼容准备露出招牌笑容解决自己的尴尬时,一旁的吴镜轻飘飘来了一句:“别给他吃这么多油腻的,他还没有完全痊愈,随便吃油腻的东西,对胃不好,对痊愈也不好。”
玉嫂嫂嘶了一声,有些懊恼:“啊?哎,我没考虑到这些,那,那……这些菜……”玉嫂嫂有些为难地看着楼容碗里堆成小山的菜。
“哎呀这有什么难的,我吃我吃!”玉步之嘿嘿笑起来,筷子伸了出去,准备从楼容碗里捞几块肉出来。
然而还没等筷子伸到楼容碗里,就被另一双夺世横出的筷子打了下去。
玉步之没能得逞,只能一脸委屈地看着吴镜。
楼容忍不住笑了起来。
尽管发不出声音,但是嘴角的微笑表露出她此刻真实的心情。
玉嫂嫂收拾好碗筷,就催着他们赶紧出去,开始一个人洗碗刷锅。
“玉嫂嫂是师父在路上救起的,她说自己无家可归,家破人亡,求师父留她在山上跟我们生活,师父心肠好,便答应了。现在,玉嫂嫂已经在连华山上住了十年了。”吴镜看了眼灶房里忙碌的身影,低下身越过轮椅背,伏在楼容耳边轻轻道。
乱世无家,老先生不问身份就留人活在山上,并且待其家人,可见心胸仁义,的确非常人。
楼容心里钦佩。
“识字吗?”吴镜询问。
楼容摇了摇头。
她不是哥哥那种汉语言研究者,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并不了解繁体字的书写,所以完全是个文盲,现在就是给她翻开一本书,她估计也看不懂。
“那正好,今天下午我也闲着没事,我教你识字。”
楼容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吴镜,只见站在她轮椅后的少年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得不像他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若是楼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怕是已经被吸引得死死的,沦陷进去。
可惜楼容并不是,毕竟有个帅气的哥哥和同样帅气的自己,她对相貌好的男人天生免疫。
不过,楼容对识字这件事倒是有着不小的期待。
毕竟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不会点什么,总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别看玉家住在山上,房屋简陋,但是应有的文房四宝一样不少,不仅不少,而且还样样都是上品。宣纸雪白,细细脉络纸质细腻;砚台上毛笔笔头柔软,墨汁粘稠。一进书房,笔墨气息扑面而来。
吴镜从轮椅后面揽住楼容,手虚握住楼容的手,温热的手心贴着楼容的手背,楼容的手心握着一支细细的狼毫,吴镜手上微微用力,便带着楼容的手,在那张宣纸上写起了字。
一撇一横,一勾一竖,墨汁在纸上渲染,吴镜握着楼容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这个字,是镜,我的名字。”
说着,又在“镜”字旁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字,“这是‘鼠’,小鼠的鼠。”吴镜嘴角含着笑,拍了拍楼容的脑袋,道。
说起小鼠这个名字,楼容当真是很无奈,也不知道当初吴镜究竟是为什么,要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
但是想起当初玉步之给她备了好几个的名字,什么玉凌天,玉霸气,玉傲世,她觉得可能还是小鼠好听一些。
……
玉步之钻进了书房,就一眼看到他一向不近人情的师兄正握着小家伙的手,一笔一画教导他写字,玉步之觉得眼前这个莫名有些温柔认真的家伙,是别人冒充的。
温柔?
认真?
体贴?
呸!
若是放在往日,玉步之要是听到有谁这么评价他师兄,必定会回两记白眼过去,并且配上三个字:你眼瞎!
他师兄,不近人情,狡猾如狐,吊儿郎当却莫名深不可测,这才是他师兄的正确打开方式!
但是——
玉步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现在莫名觉得书桌前那人影握着另一个小人影的手慢慢在宣纸上挥毫的动作很温柔,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玉步之也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