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渐起,当先着起来的纸扎被火烧的噼啪作响,包裹裴书白的男童纸人,虽是摆在靠后位置,但也支撑不了一会,就要着起来。马扎纸越看越心惊,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早知有此结果,还不如不挣这银子,现如今插翅难逃。
生不欢当然不知马扎纸心中所想,看他抖如筛糠,只当是一个胆小的寻常百姓,哪见到过炼狱一般的庭院,吓得如此窘状。当下也无疑心,又看了看马扎纸裤裆上面的尿渍,啧啧摇头不再理会马扎纸,转头对着王擒虎道:
“你带着众人进裴家厢房,将宝库中,值钱的玩意悉数带了,莫要耽搁,然后一把火将这裴家烧了。我和死亦苦再往远处寻寻那小鬼下落,你事情办完,便来与我们会和。”
王擒虎道:“保证办好。”这王擒虎面无表情,心里乐开了花,这裴家现如今虽然失势,当年那可是人物字号,这裴家宝库不消多说,指定是价值连城,我当带两个心腹,到时候只消藏个一两件,也是血赚不赔。当即点了四五人,进了厢房。
生死二刹见王擒虎等人进屋,便笼络余下众门徒离开裴家。有一人道:“这扎纸匠,该如何处置?”死亦苦冷言:“如此蝼蚁,杀了无用。”众人称是,当即离开庭院。
钟山破看众人退出门外,拿起凤舞剑别在腰间,走到马扎纸身旁,拍了拍马扎纸肩膀:“手艺不错,还不赶紧。”说完提气一跃,扬长而去。马扎纸心里一咯噔:“这人缘何如此面熟?又为何会说这话。”旋即便明白过来,此人正是在老夫人屋前见到的裴家护院张弛,但他又怎么会和这等魔头沆瀣一气?马扎纸却想不通。眼下也容不得马扎纸细想,再看纸扎,已经就快烧完,马扎纸连忙上前踢开火堆,连连用手拍打火星,待到余火灭尽,男童扎纸已然烧去一半,裴书白的身子露了出来。马扎纸赶紧将裴书白抱在怀里,向着大门,跑了出去。
王擒虎带着众人一路嘻嘻哈哈,按照生不欢的指示,并没花大力气。便找到了密室入口,王擒虎一马当先,进入密室。进来之前便和手下二人小声交代,一会这二人将另外几人找个理由拖住,容他先挑几样事物,完事儿再一起收集。这二人本是弟兄,哥哥叫一溜烟儿,弟弟叫做跑没影儿,早年干的本是梁上营生,因为偷到王擒虎身上,被这王擒虎揍了一顿,之后便一直跟着王擒虎,王擒虎为人奸诈狡猾,这些年靠着偷奸耍滑,在四刹门中,倒也游刃有余,自己吃饱喝足,倒也没亏了一溜烟儿和跑没影儿兄弟俩,所以兄弟俩对王擒虎倒也忠心耿耿。眼下见大哥有油水可捞,自己也能喝点汤,听到王擒虎的交代,当即点头捣蒜。
几人进了密室,王擒虎便道:“此等物品皆是宝贝,收纳之时万万小心谨慎,谁若是搞坏了弄碎了,小命难保,这宝物碎几块,谁便碎几块!”王擒虎瞪大鼠目,两撇八字胡也是微抖,极力做出凶煞之像。众人点头称是,一溜烟跑没影哥俩心里偷笑:“大哥眼睛不大,瞪起来不说没有凶像,倒有三分滑稽。”
王擒虎说完便环顾密室,在置物架之上,有一颗珠子,这珠子鸡蛋大小,通体寒光,走近了看,隐隐透光,珠内一股清气若隐若现,珠外一层蝉翼裹着,王擒虎回头看看众人,一溜烟和跑没影站在场中,其余众人则在另一边搬运一些花瓶古董,王擒虎见一溜烟和跑没影在打掩护,当即回头再去摆弄珠子,王擒虎用手戳了戳珠体,这蝉翼见指就散,王擒虎手指上酥酥麻麻,这股酥麻顺着手指瞬间过遍全身,竟说不上来的舒服。王擒虎难掩心中喜色,“这便是传闻中的惊蝉珠!”这王擒虎也算是见多识广,认出此珠正是惊蝉珠。
自古蝉不过夏,但在雪域有种蝉,叫做玄古寒蝉,体长如臂,可抵御凌冽寒冬,常在雪山之巅振翅长鸣,往往造成大雪崩塌,天灾降至,山下百姓遇此大灾,轻则流离失所,重则一命呜呼。雪山之上的雪仙阁,深感此物不详,便将其尽数杀之,阁主陆凌雪又寻至寒蝉巢穴,将蝉王烧死,蝉王体内便结出了这惊蝉珠,但这惊蝉珠数代以来,都是这雪仙阁之物,雪仙阁又是一个不世出的门派,阁中众人只求修仙,从不管江湖纷争,缘何这惊蝉珠会在此处?
王擒虎想不通便不再烦神,从内襟撕了一角,将惊蝉珠包了,贴身放好。又胡乱塞了些文玩把件。回身看看众人,已然将密室搬空,王擒虎看了看一应事物,俱是些值钱的物件,不禁连连咋舌,想占为己有,一溜烟和跑没影也是看的眉开眼笑,好似这些物品已然归属与他,但眼见另外几人已将这些物品收好,王擒虎等三人便不再插手。待众人寻至断龙石前,一眼就看到了身首异处的裴无极。
王擒虎道:“裴无极啊裴无极,想当年那也是武林之中的五大高手之一,没曾想落得个如此下场。”一溜烟闻言问道:“大哥,你给我们讲讲这个裴无极呗?”跑没影也是连连点头。
“这裴无极可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要说他的事,那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今儿个时间不充裕,赶上合适的时候,烫壶热酒,慢慢道来。”王擒虎得了宝贝,又能在手下面前卖弄,登时眉飞色舞。眼见密室已然搬空,王擒虎道:“赶紧收拾好,前去和二刹会和吧。”
众人唱喏。王擒虎按按胸前,确认惊蝉珠已妥帖放好,便准备带着众人离开。
一溜烟道:“大哥,这裴无极的尸首?”
跑没影抢话:“管他呢!反正二刹让我们一把火烧了,到时候这老头连骨头渣都烧没了,还管他贼厮鸟。”
王擒虎也觉的有理,便道:“点起火把,将这裴家烧了,赶紧去追上二刹,时间拖长,惹得二刹恼怒,少不了受罪!”
四刹门人皆怀揣火油,平日里杀人纵火乃是常事,听闻王擒虎下令,便纷纷点起火把,往各处倾倒火油,一时间火光四起。众人退至庭院之中,正待离开,王擒虎“咦?”了一声。
众人闻声皆止,一溜烟问道:“大哥,怎么了?”
“我等进密室也有片刻,缘何这扎纸还未烧尽?”王擒虎说完,又近前观察,一看之下,便发现了半边男童纸扎,抬眼又看,哪还有马扎纸的踪迹,王擒虎眼珠滴溜溜的转,当即便想通了。为何从独屋过来之时,这扎纸匠要自己拿男童扎纸?为何生刹让烧扎纸的时候,这扎纸匠的表情又如此恐惧?如此一来只有一点能够说通,这扎纸里面就是裴家的小娃娃。
王擒虎哈哈笑道:“当真是天助我也,此等大功劳竟不偏不倚的砸在老子身上。”当即起身喝令众人:“你们几个,带着宝物去寻二刹,见到二刹之后,让他们稍等片刻,待我找到这小娃娃,再去面呈。”说完又对着一溜烟儿、跑没影儿道:“你俩跟着我。”王擒虎带着二人,倒不是惧怕马扎纸,马扎纸匠人一个,没一星半点功夫,制服起来也就三两下。带着二人是路上好把宝物之事交代一下,让这俩人也得些好处,好把口舌闭上。众人当即领命,一波人带着宝物前去会合。
马扎纸本就吓的不轻,早已乱了步伐,在雪地里行走本就不便,怀中又抱着裴书白,还没走多久就摔了几跤,气喘吁吁又不敢停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身后留下列列脚印。
王擒虎率二人出了裴家,便发现地上一列脚印,这脚印不比其他,尤为深些,王擒虎道:“你俩看,这列脚印便是那扎纸匠的。”
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二人近前观看,王擒虎接言:“咱众门人,多少有些功夫,行走起来自是脚印浅,然则这列脚印,尤为深厚,这粗壮匠人怀中抱着那小娃娃,自是他的脚印无疑。”旋即带着二人,全速追赶。
王擒虎武功尚可,一溜烟儿、跑没影儿本就是盗贼,脚下功夫也不差,马扎纸随是竟挑小路走,但王擒虎等人沿着雪地脚印很快便追赶上来,眼见马扎纸正在前方慢慢挪着,王擒虎当先发难,一个起落降至马扎纸面前,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也紧跟其后,三角站立,将马扎纸围在当中。
王擒虎道:“呔,你个尿裤子的贼怂!看看爷爷是谁!”
马扎纸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惊住,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怀中裴书白一个没抱稳,摔了出来,孩子“嘤”的一声,悠悠转醒,便看到了马扎纸瘫坐在地上,周身三人面相不善,眼前这人獐头鼠目,两撇八字胡尤为明显,不是王擒虎是谁?马扎纸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连忙将孩子搂在怀中。
“贼怂!你不是说你没有看到孩子吗?你这怀里抱着的,是你扎的纸人吗?”王擒虎嘴角上扬,“当真是不怕死嘛!”马扎纸脑袋嗡嗡作响,想开口却觉得舌头像打了蝴蝶扣,牙齿连连打颤,两片嘴唇竟像是遭了蜂蛰,动也动不得。
王擒虎见状又道:“你一个扎纸匠,想那二刹已然饶你不死,没曾想你这么嫌命长,还将小鬼藏在扎纸之中,看着呆头呆脑,怎地如此奸猾!”
裴书白也是又惊又怕,将脸死死的埋在马扎纸怀中,几个时辰以前,裴书白还觉得这马扎纸无趣,自己玩了一下他的扎纸,还被他好生数落,自己对他说不上的讨厌,而现如今,马扎纸的怀中,竟是自己唯一的避风之处。
一溜烟儿道:“老大,莫跟这厮费口舌,一刀杀了了事,带着孩子去见二刹才是正事。”
跑没影儿当即上前,从马扎纸怀中拽出裴书白,马扎纸四肢难动,竟没丝毫反抗。裴书白凌空挣扎,哪有半点儿作用,一张小脸满是委屈,跑没影儿哈哈大笑:“小娃娃恁不老实,你再这么乱蹬瞎踹,当心爷爷将你耳朵咬下来。”裴书白听完,动的更厉害了:“你们这些坏人,你敢咬我耳朵,我就。。我就。。。”裴书白受制于人,竟想不出反嘴说辞,一时间小拳头连连空挥,急的眼泪直流,王擒虎等人见状又是一阵狂笑。
“小娃娃,你别急,爷爷拿你邀功,自会念你的好,等你过去了,爷爷自给你多烧也童男。”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也是哈哈附和。
王擒虎收了讥笑,脸色忽而转冷,变手为爪,朝马扎纸抓去,马扎纸哪有力气躲闪,只觉一股巨力勒住脖颈,登时便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涨的通红,抬眼看去,裴书白已然受制,一双大眼睛正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王擒虎又加了力道:“贼怂!你还得念我的好,我这是给你个痛快,若是落在二刹手上,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扎纸只觉胸口窒胀,眼见活不成了,光看王擒虎嘴动,也没听清王擒虎说啥,意识也已近模糊:“不能、不能。。什么不能?我要死了么?我救这小娃娃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也不知傻婆娘酒烫好了没?”马扎纸眼皮越来越重,眼见就要昏死过去。
“噌”一道寒光划过王擒虎和马扎纸之间,王擒虎只觉眼前一闪,一把长剑钉在身侧树上,剑身抖动嗡嗡作响,树上积雪哗啦啦往下落,王擒虎只觉手臂一凉,低头看去,手腕竟齐刷刷的断了。
马扎纸顿觉脖子一松,连连咳嗽,意识也清醒了不少,用手一摸脖子,竟摸到了一只断手,那断手兀自卡在脖子上,只是没了力道,马扎纸连忙将断手拽下仍在一旁。
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也没反应过来,王擒虎痛极怒喊道:“谁?!给老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