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在模糊,神志早已不清,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
风岳还能依稀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只是有些冷,像是全身上下所有的热量都在朝着某个位置流去,而后飞快流失。
他那仅有的意识竟然还能思考,在枫林大学医学部学习的那几年培养出来的直觉和一个普通人的常识都在告诉他——自己要死了。
他感应着身体里的那颗种子,期盼它能再度颤动一下。余下的意识感受到他的求生欲,奋力冲击着脑域的大门,最后一脚踢开,进入脑域,他环顾着黑色背景的空间,却惊觉种子已经不见了。
看着空荡荡的空间,他心里微嘲。
吞掉那颗无关痛痒的芯片的时候你倒是很积极,真正的生死危机时却靠不住。
算了。
意识再度消散在空气中,他闭上了眼睛,身体放松,立刻有不由自主的下坠感。
“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的时刻,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这样问着。
这声音很熟悉,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今日又在命运中相逢。
风岳眼睛睁开,发现自己还在那黑色背景的空间中,和以往的昏暗不一样的是,这次黑色空间的顶部,有光在渗进来。
强烈的光中,风岳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对纯粹的黑色眸子,渐渐地走到他面前。
风岳眯着眼睛,端详着面前这个一袭简单黑色古服的年轻男子。
古服男子眉心处有两瓣奇怪的黑色莲花花纹,脸上微微荡漾着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风岳只觉得那张脸莫名的熟悉,却“啊”了半天,张口结舌,叫不出他的名字。
黑衣男子的笑容依旧和煦。
“你是……?”
风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能放弃了在记忆中寻找,直接向黑衣男子发问。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黑衣男子声音平淡。
风岳又好笑又好气,脸上露出看智障的表情。
“你这个人,是不是脑淤血啊?我怎么可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黑衣男子没有动怒,似笑非笑地看着风岳。
“我叫……。”
风岳突然呆滞住了,明明刚刚还记得的,现在脑海里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
他眼神空荡,没有落到实处,眼白微微上翻,嘴唇颤了几下。
“你心里想到的那五个名字,说出来你认为正确的那个。”黑衣男子微笑着循循善诱。
“风……”。
“风……”。
风岳的嘴巴不停颤抖着,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余下的那个字。
黑衣男子终于有些不耐了,开出了条件。
“说出来,那个名字,风骥和肖怜就都能复活,你脖子后边那块芯片也可以还给你,我再帮你把杀那几个杂碎的痕迹,和怀疑你的人,都抹掉,这样你就能安心地过完这一生了,这不是你这两年来的心结吗?没有那块芯片,一年之后的特事处成员例行体检,你要怎么度过呢?”
风岳依然颤抖着,但是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脸庞,涕泗横流。
“风……。”
……
“风岳,醒醒。”
“风岳,醒醒。”
……
空间外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呼喊声。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又随之舒展。
“这样,就没意思了,那就再见了,兄弟。”
说完这句话,黑衣男子微微仰起头,面容再度模糊,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梦呓一般,渐渐地,他整个身体虚化成金色的光粒,最后飘散如轻烟丝雾。
……
风岳眼前一黑。
……
再度醒来时,风岳觉得头微微有些昏沉,全身乏力。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算了,不去想了。
风岳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离他的脸不到一公分距离的姜瑶,愣了好一会儿。
目光不自觉地向下滑,又赶紧收回来,继续和姜瑶进行着正人君子式的对视。
“你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姜瑶像没有察觉,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风岳试了一下,感觉还是无力,他双手撑在藏蓝色皮套的座椅上,试图借着手臂的力量站起来,脚底却突然滑了一下,整个人都摔在地上,好像还勾倒了什么重物,发出“彭”的一声响。
姜瑶把风岳拉起来,扶到座椅上,看了一眼躺着微微喘气的风岳,她用手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
“啊?”风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有些不知所措。
“你干的?”姜瑶指着风岳的脚下,又看着风岳,问道。
风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石像正静静地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迹中,像是有着某种寓意。
他来了精神,扶着座位边沿,伸着脖子仔细地看着石像,看到石像的脸时,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看着姜瑶,迅速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姜瑶也吞了口口水,心里有些惊骇。这至少是秦国知守境的刺客就被人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座石像,谁干的已经不重要了,但现在绝对不能拿去领功,不然会是一桩大麻烦。
想到这里,她看向风岳,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利落的单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甩动,倒有种奇怪的少女感。
“这件事别说出去,就当今天什么没发生过。”
“为什么?”风岳有些疑惑。
“最近有某个神圣贵族起头,成立了一个监察司,专司监察特事处内部成员的行为。”
风岳神情微怔,这……跟这有关系吗?
似是看出来他的疑惑,姜瑶接着解释道。
“本身只是正常的人事变动和机构改革,但神圣贵族选的这批组成监察司的成员很有问题,可以说,那些监察司成员他们每一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甚至有些是罪无可赦的死囚。”
风岳一愣。
“基本都是犯了重罪的神圣家族或黄金家族成员。”
看到风岳依旧懵懂,姜瑶不得不把话说透。
“据说某个脑子缺了零件的神圣贵族许诺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家伙,他们如果能找出一件特事处成员中某人犯罪的实证,可以免去此罪名的同等刑期。”
风岳已经完全懵了。
“这这这……。”风岳像个复读机一样叫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瑶眉头微皱,看着风岳,继续说道:“这个机构暂时还只是在构想中,上边争议很大,虽然那个发起提议的大贵族势力很强,还有那些预计会成为监察司成员的的家族在他身后摇旗呐喊,但是我们总特事处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真让这个玩意成立了,日后就相当于给自己添上了又一层束缚。”
“老吴上周去白玉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总特事处交代各地都安稳一点。”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这里出了足够引人注目的事——说个难听话,就算是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尤其是在我们连他怎么死的都说不清的情况下。”
“监察司如果顺势成立,那些人会把我们这两个第一单案子里的人查得彻彻底底。”
“乌市特事处里除了门卫大爷之外,都受过你的救命之恩,我们是一体的,我可以把话给你说透,不说别人,你就经不起查”。
“比如……”。姜瑶抿着嘴,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给风岳一记重锤,“两年前你父母出车祸去世时,你请了一个整月的假,黄田市有几个个黄金家族里喜欢玩浮空车竞速的纨绔子弟消失了。”
风岳瞳孔收缩,毛骨悚然地看向姜瑶。
姜瑶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神色极为认真,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