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段府门口,一支十几人的马队聚在此坐立不安。
“我们大人说了。今天不见客。”门卫冷冷地对诸人说。
“是否连太公亲临也不见?”其中一人不满地质问。
“那倒不是。是姓蓝的优先不见。”
“混蛋,你们是串通好了来耍我们吗?”
另一人小声对自己人说,“看来东府的这些官员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一个推一个,理由又大同小异,估计是在拖延时间。”
蓝鹤闻言感到深深的不安。“徐尽忠这个家伙,平日里给我套近乎,眼下有大事相商据假意细谈,原来是拖延时间去通知其他人统一口风。看来东府的人都信不过了,我们走。”
“总教,我们还能去哪?”
“去西府,公子翦肯定愿意见我。”
“公子翦眼下势弱,恐怕也不愿掺合进来吧?”
“别的事情或许如此,若事关乌鸦堂,他会夹道欢迎。”
“嗖!”
一声清响。箭矢在风中疾窜,扎入了一随从的脖颈。
“布防,有偷袭。”马上有人大叫。中箭之人从马背上滚落,口鼻和伤口血泉喷涌,啊哦啊哦地挣扎了几下。
段府的门卫见状第一时间跳到了门后将大门栓死。
几支箭相继飞出,杀器是弩,箭矢短小,难以防范。又有两人中箭,好在大家还算训练有素,在遭遇突袭时表现得还算默契,一半人从马背上跳下断后,剩下的人策马奔离。
蓝鹤一马当先,回头看时又有几人被射落马下。偷袭之人出现,是五名黑衣人,戴着兜帽和面罩,披着黑披风,身上金光流窜。
“乌鸦?”没错,肯定是乌鸦。
他更不敢停留,挥鞭策马,奋力朝东大街奔去。
都城三公子府,东府——永乐府在西街北面,西府——运之府在东街背面,大将军府——正冥府在北街,紧靠王宫。
又一黑衣人自围墙后跃出,直奔蓝鹤。最后跟随的三骑调转马头上前拦截,蓝鹤自马背上抓起三节蓝魂枪,将捆绑的青布扯去,娴熟地将其对接好,调转马头朝北去了。
再奔一段路就到了北大街,南走再沿河而下就能抵达运之府,此刻尚处黄昏,乌鸦们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王宫附近现身。
他拼命跑,只要上了北大街就放心了。
前方自民落伸出的一截树枝上此刻蹲着一个人。
“又是只黑鸟。”蓝鹤恨恨地啐了一句。他不知道这些鸟儿有多少,但是他自信没有哪只鸟是自己的对手,而这个人此时独自出现似乎有些蹊跷。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硬闯过去。
距离飞速拉近,树上的鸟儿没有动静。直到了树下,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鸟儿竟然还不动。他心中一阵困惑,马儿却不这般想,它只会奋力前奔。
就在蓝鹤抵达树底时,轸却闭上了双眼,只留马蹄声在耳边响过。他希望马儿跑快点,在他醒神前远去。
双眼睁开了,马蹄声仍在耳边。有些事情,当他看不清结果时,他希望用行动去试探。
借助树枝的弹力,他高高跃起,一个后空翻落向了蓝鹤头顶。蓝鹤头也不抬便挥出一枪。
“哐”的一声,枪剑交鸣,猛烈的对撞擦出一串火花。
再次弹起后,轸翻到了马的前头,并一剑划开了马儿的脖子。蓝鹤急忙跳起,就地一个摔滚卸掉了大半冲撞。
二人一声不吭,迅速逼近并且战成一团。
相交数十个回合后蓝鹤很吃惊,乌鸦堂的人个个都这么厉害吗,他已经使出了蓝魂枪的第八式,对方一个剑手竟然不落下风。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宽心,这么厉害的乌鸦绝不是他教出来的,他不必背负过大的自责。
既然对方自学成才,他倒要试试其深浅。
蓝魂枪第十式发动。
轸从未与蓝鹤就第十式交过手,两个来回就被一枪点中剑颚,他手臂一麻,剑脱手而出。紧接着持剑的右手又被枪头划出一道血口。
“哐——”钢剑扎进地面的石板中晃了几下。
“快说,是不是公子仁叫你来杀我的。如实回答我饶你不死。”蓝鹤趁机逼供。
轸眉头微微一紧,突然迅速蹿出,速度快如疾风,看得蓝鹤心中吃惊。
轸奔出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蓝鹤的所在。
之前的疾风剑已经达到了高手行列,眼下空手冲刺,移动技法却是太乙七星步,这是个身怀数种绝技的对手!情况出乎蓝鹤意料,他双手持枪等待着对方的近身,以不变应万变。
双方距离一丈多远时,轸掷出了右手掌中的飞刀。在他奔走之际右手就藏在了背后,为的就是在近距离突然飞刀攻击。
飞刀打着旋转的同时划着一个小弧度射向蓝鹤的右侧。
飞刀是个好兵器,它携带方便,攻击突然,又容易掌握,是初涉江湖之人常用的兵器。只是对于武艺高强者而言,飞刀攻击方式单一,一旦出手,路线容易被算死。所以在高手行列,飞刀不具备威胁,也不受欢迎。
这种小孩计量如何入得了夕原第一高手的法眼?他简单一挥枪就击开了飞刀,然而他错估了飞刀的攻击目的,它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轸的真实目标,是蓝鹤的左翼。那里,有着对方的软肋。或者说,这就是公子仁所期待的破绽,夕原第一强者的破绽。
蓝鹤左翼遭轸一掌劈至,他本能扭肩躲避,心中却突然警兆大起。
糟糕,这个动作,正好拉动了左肩胛骨。前几天旧伤被触发,至今没有好转。这次再伤,在这种危险的场合……那会是致命的。
等他反应过来,本能却已经完成了躲避的动作。左肩胛骨仿佛又一次传出响声,或许是他错觉,但是这股熟悉的剧痛却假不了。
成功了吗?轸一击落空,蓝鹤的惊恐却被瞄到了,他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啊——”
蓝鹤痛呼着趴在地上。他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轸,见到的,是对方一记冲拳。他急忙向后跃起,躲了开去,蓝魂枪却没来得及拿,落在了轸的手中。
“太乙七星步,疾风剑,很不错的技艺。”蓝鹤夸赞起来,“我没有猜错的话,公子仁称呼你‘轸’吧。那么,我能问你姓什么吗?莫——非……”
后面两个字喊得有些怪异,似乎隐含着什么。
轸不打算出声,将蓝魂枪拿在手中把玩。
“我猜你并非哑巴,你不说话,是因为我们认识。既然知道我受伤的事,大概也有把握把我杀掉吧?”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注视。
“那么,让我亲自来扒掉你这身可憎的伪装。”
蓝鹤起身奔向轸,一拳击向他的脸,被他用枪挡下了。他又挥出几拳,无奈左手使不上劲,一点也不具备威胁性。
轸突然发起了反击。
他喜欢用枪,枪是他最早接触的兵器,也是他名扬夕原的依仗,枪,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枪一在手,他就忍不住使出了自己的绝招。枪花绽放,攻击位置处处都显得妙不可言。
“这枪法……怎么会……”蓝鹤惊呼出声,“你……”
糟糕,我使用的枪法……
轸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无意间使出了“开枝散叶”。
原本对攻的双方此刻撞在了一起,老实说,是轸双手持枪撞入蓝鹤怀中。蓝鹤被撞得背都驼了,嘴里还呛了一口血。二人交错着,直勾勾地看着各自的前方。
“源灵……承安?”蓝鹤低吼。
轸眉宇间露出伤痛。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手中的蓝魂枪被一股鲜血溜过,自枪尾掉落在石板上。
“承安!”
枪头刺中的,并非父亲,而是他自己的左手。在向蓝鹤刺出的那一刻,他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所以自己也跟着扑了上去,用手挡下了枪头。
“呀——”蓝鹤深信不疑,提起右手朝轸的脸打出结实的一拳。轸仰头摔倒。
“混账东西,我要宰了你。”
蓝鹤捡起蓝魂枪在后追。轸在前头跑,顺手拔出了地上的钢剑。前者一味进攻,后者则一味地躲闪。
今天迫于东王的威胁,他无奈答应杀掉蓝鹤,到了真正决定生死的时候他却犹豫不决。不管如何,这是自己的父亲。父亲给了自己一切,这种弑父的罪行他怎么能做。
半空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是井。他自蓝鹤后方出现,一脚正踢在他受伤的左肩上。
蓝鹤跪倒在地惨声痛呼,他的左手臂看样子折了。
“啊哈,看来我来的还算及时啊!”井落在轸身前,犹自得意。
不,父亲。轸心中大痛。
“一招奏效。看来夕原第一强者也不过如此嘛。有些失望啊。”
这家伙。东王下发命令的时候又不见他自告奋勇过。
“真不明白,主上为何特意要你来对付他。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轸,你一边去。”
这是朱雀的一贯作风。他还刻意叫工匠在面罩上绣了一只简约的张开的大嘴,上颚两颗奇怪的獠牙。这愚蠢的大嘴还真符合他。
“来吧,让我来杀光你们这群黑色的臭鸟。”蓝鹤单手提枪,不甘屈服。
井乐于应战,抽出腰间的佩剑迎了上去。他善于用剑,水准却不一定赶得上轸,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被负伤的蓝鹤逼退。嘴巴却不甘示弱,“蓝魂枪果然名不虚传,别急着拼命,先跟你热热身。”
轸那家伙。他想到轸在自己赶来前已经跟这个夕原第一高手纠缠不短的时间了。
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弹跳着退开,重新回到轸的身前。可是轸突然与自己迅速拉近,他突然意识到剧痛自后背延伸到胸腔,低头望去发现胸前冒出一截剑尖,血水扑哧扑哧地往外溅。
轸驾着他的肩膀,钢剑自后方插入,将他胸膛顶得往前挺。
“轸——你……”井支吾地说不清话。
“井宿多凶,不宜出行。”轸冷冰冰的嘲讽了一句后将钢剑拔除。“我来不及警告你——伤害我父亲的人,会付出惨痛代价。”
井无力地跪在地上,他睁大眼睛,不甘地垂下了头颅。
蓝鹤似乎一直在硬撑,井一死他便也脱力,跪在了地上,靠着蓝魂枪努力支撑着上身,望着轸的眼中满是伤感。
轸踱步到跟前,不知用什么方式来打破忽然出现的寂静。这种弑父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说不出有多尴尬吧?
“逆子,为什么会是你?”
“你认错人了。”
“我蓝鹤眼睛瞎了十八年,这会儿总算看清楚了,怎么会认错人?”
轸想不到对词,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街道的不远处忽然响起队员的喊声,“他们在那”。其他五名乌鸦看样子已经解决掉了那些随从,正往这边赶。他回过头看着蓝鹤,握剑的手在轻轻颤动。
“逆子,你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父亲在提醒他自己刚才那句信誓旦旦的话。
“父亲,我别无选择。”轸生出一股悲意。为了保全蓝家,他今天只有一个选择。
是的,他想清楚了,必须马上作出抉择。握刀的手变得稳健有力,在乌鸦们赶到时,见到的是井和蓝鹤面对面跪地而死的诡异场面,而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