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奉命前去防御的军队在金人的猛攻之下又能支撑多久,虽然他们人数其实比金军更多,装备也更加精良。但是两军对决除了这些,最主要的还是靠气势和搏命的精神,而大宋的这些习惯了安逸的内务军队,显然缺乏牺牲的勇气已经很久了。
看来不只我看出了这点,朝中那些七老八十的官员也看出来了,他们在几天后来了一道八百里急令:昭令辽东军回师京城抗金。
其时岳元帅他们和完颜举正在对峙,一旦后撤,金人必将席卷整个辽东。因此岳元帅分析了形势后,写了道奏折,希望京师再坚持几天,等我军击败了眼前的大敌再赶来回援。
奏折发出去了,韩将军看着信使的背影,长叹了口气,“恐怕未必能够如愿啊!”
岳元帅沉默了半晌,顾自走了。
果然,两天后,又一道诏书来了,“限辽东军七日之内抵达京城!”
韩将军和岳元帅对视了一眼,岳元帅长叹一声,“遵命吧!”
自辽东到京城,一共是一千三百里,七日之内到达,平均一天要赶一百八十余里,其任务之重,之难,足以显现出朝廷对岳元帅他们仰仗的信心和厚爱。
快马奔驰了七天,岳元帅率领部队把一切能扔的全扔了。等他们赶到开封城下时,除了盔甲兵刃和仅剩一日的干粮外,就只有满头的汗水了。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像大热天的狗一样粗重地喘息。十几万人和马的喘气声甚至把对面金人的战马都惊吓到了,他们开始手忙脚乱的列阵来迎战。
显然,岳家军的速度让金兵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对北边的防备十分松懈,如果不是因为岳将军他们实在太累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击溃金兵的大好时机。
回援的大军稍事整顿,正要进城休息,朝廷跟着派人发了一个荒唐的命令:就地扎营,与金人决战!
于是忠勇的辽东军就很听话的就地扎营,草草休息了一个晚上便与金人决战了。
由于皇上害怕金兵攻入城内,所以下令紧闭城门,严禁一切人员进出。我无奈之下,只能站在城墙上观战。
这一战,是我从军以来最惨烈的,八万辽东军打完只剩下四万三千人,我曾经所在的龙骑军在我离任的时候补充进来三千新兵,一共有四千五百人,此战过后,只剩下一千五百人。
不过巨大的伤亡毕竟没有白费,打到最后岳家军还是赢了,以八万之众迎战金兵十二万之众,硬生生把金人击退了十余里,枕尸狼藉。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了,主动请缨,要求皇上恩准城内的禁军出城,与岳家军合力,对金兵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如此一来,金军必将大溃。
可惜,我在朝堂上,从早上一直跪到退朝,跪打到岳家军鸣金收兵,紧闭的城门也始终没开。
……
此后又是七天,城外的岳家军和金人大战六场,无一败绩,歼敌三万余人。
终于,这个时候,各地的勤王军也纷纷赶到开封城外,金人终于吃不消了,他们开始后撤。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撤离战场的金兵,依旧能够做到阵形不乱,有条不紊的后撤,拖后者不惧,先行者不躁。
我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完颜金思,日后必将是我大宋劲敌!”
岳家军再也无力追击,八万辽东军,现在只剩下四万六千余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锐锋营直接被撤消了番号,因为此营从统领到伙夫,六千六百人,全部战死……
金人虽然退了,但是完颜金思的智勇双全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在撤军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岳元帅写了一封亲热的家常信,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最关键的是,让它“无意”间落到了御史中丞秦桧的手中。
一时间,朝堂上下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种是以秦桧和高俅为首的,主张直接将岳元帅捉拿问罪;另一种,是以我为首的,据理力争,坚持明辨是非力挺岳元帅无罪的极少数人。
皇帝龙颜大怒,没有等到讨论出任何结果便宣布退朝。
当然,即便是不退朝,继续讨论下去,也依旧不会有结果。
因为拥有最终决定权的那个人,当今圣上,并不想继续听底下的大臣们争论下去。
其实我是愿意相信圣上是一个拥有明辨是非能力的人,否则他也不能够坐上如今的这个位置。
只不过,当我看到他退朝离开的样子,我便也放弃了继续留在朝堂和秦桧争论的打算,因为,我已经知道最终的答案了。
岳元帅戎马一生,这些年战功显赫,恐怕早已是功高盖主了吧……
果不其然,就在岳家军击败金人后的第二天,辽东军在一片哀痛和喜悦的气氛中迎来了皇帝的圣旨。
岳元帅三跪九叩得到的结果,是一副枷锁。
“辽东军统帅岳飞通敌,就地革职缉拿,送刑部审问!”
岳元帅戴着枷锁,被囚车押着往军营外走去,众军顿时大乱,纷纷亮出刀剑,涌到囚车前。
前来传圣旨的钦差吓的面无人色,颤抖地叫道,“你们,你们……你们难道想造反不成?”
铁甲营统领方天戈举着刀骂道,“造你娘了个比的反,爷爷们在这里卖命救你们,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来抓我们的岳元帅,还有天理吗?”
“砍了他!砍了他!砍了他……”众军纷纷鼓噪。
方天戈挺着兵刃,便要动手,那钦差吓的大叫:“啊?你……你敢,你敢!我是圣上派来的钦差,当朝二品,你!你敢!”
“住手!”囚车里的岳元帅大喝一声,“方天戈,把刀放下!”
方天戈狠狠的看着钦差,用力一挥,将长刀插入地面数尺。
“众军听令,各自安营整军,不许出大营一步,如有违者,军法无情!”岳元帅喝道。他转头对着钦差,“大人,起程吧。我们去见皇上!”
钦差心惊胆战地押着岳元帅从如树枝般密密麻麻的兵器间穿过,向城里行去。
不知道谁带的头,四万多人的军队突然全体跪下,冲着岳元帅的囚车磕头。
数万名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从未眨过眼的汉子此刻全都泣不成声,磕头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海浪一样……
我在城墙上也跪下来,抬头的时候,看到岳元帅在遥遥的向军队大营的方向还礼。
他苍老的背躬着,白发被风扬起,飘飘洒洒。曾经无比高大伟岸的身影,此刻却显得十分的孤单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