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霞的轧面坊,馒头坊,每天挣钱不多,却是天长日久,越攒越多。日子正是让人眼热的时候,她偏偏弄个话题让人嚼嚼,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要个二胎。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做为堂姐妹,高丽云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她,听说由于胎儿大,破腹产。
送月子能买什么?她想到宋小淑的养鸡场,决定去那儿买鸡蛋。宋小淑的养鸡场就在河边的那片小树林,是她男人苏冬成用块耕地给人家换的宅基地。
他们当时砍掉许多快成材的树,心里有些不舍,如今养鸡场办的有模有样,赶上好行情,算是挣出钱来。
高丽云开车来到时,远远听到大棚前有狗在吠,看到一个二三岁的小男孩在那里跑来跑去的玩耍,手里拿着个啃了几口的苹果。
她停车下来,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她不再乱跑。一看小家伙的长相,就知道是苏冬成和宋小淑的第二个爱情结晶。她走上前,亲切地笑着牵起他的小手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妈妈呢?”
宋小淑听到狗叫,知道有人来买鸡蛋,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出来。她一看是高丽云,高兴地搬出个凳子来,让座。“来,叫姨,这是你丽云姨。”小男孩把头扭到一边,藏到大人的身后,一脸害羞的神色。
“这小家伙怎么长得比小姑娘还害羞呢?”高丽云欢喜地望着他。
“他眼生,要是熟人,早上去闹啦。”宋小淑牵着他的手,一脸的幸福。
高丽云夸他:“哦,不过他挺乖巧,自个儿在这里玩,不耽误刘忙。。你喂鸡捡鸡蛋。”
“没有办法,家里忙,他奶奶还活着的话就好了。我妈害腿疼走不动路,看不了他,我只能边干活边看着他。”
宋小淑知道高丽云的来意后,进去搬出一箱子鸡蛋,抓出两只乌鸡来。说:“你看,这些东西行吧。”
“行啊。我买的还有衣服。”高丽云说着拿出二百元钱来。“用不着这么多,一百就不少。”宋小淑哪能多要她的钱。
再看高丽云,把东西放好,打开车门拿出一袋旺旺大礼包。“来,这是给孩子吃的。好久没有去看宋大娘,一块儿给她买点饼干,你捎过去。”说完,又提出一箱子饼干。
“你来这里买什么吃头?我妈有好多吃的,我们断不了给她买。”看到她花钱买这么多东西,宋小淑着急地说。
“我本来想从镇上买鸡蛋来,想到你这儿有,就上这里来顺路看看你。你看时间真快,上次来时孩子刚出生,这次来孩子满街跑了。”
“是啊,要不人家都说三年的活没处找,三年的孩子满街跑。”说着,宋小淑拿出刚才收下的一百元钱来,要还给她。“这东西是我给老人和孩子买的,你退啥钱,装起来吧,别弄丢了。”
“看你,每次来都买东西给我们。”宋小淑把钱装进口袋,赶紧去棚里抓住两只公鸡出来绑住翅膀和腿。“给,你拿家宰宰吃了吧!”
“别这样!”高丽云说啥也不要,钻进车里,关上车门。宋小淑顺手扔进后车厢里。那两只公鸡被绑着翅膀和腿,扑棱两下,老实地倒在车厢里。
从养鸡场到村里时是上午十点左右,街上清清冷冷的不见人,偶尔听到哪里传来一点响声。
忽然,前面大门口有个人影引起她的注意,不等她车到跟前那人不见了。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白净的脸庞,微胖的身材,已经鲜有年轻时侯的朝气。真是岁月不饶人,已经十多年没有看见他。高丽云想起那个人的从前,不禁轻轻地摇摇头,抿嘴笑了一下。
她停车走进陈小兵家,犹如进入另一个世界。新盖的两层小楼房,楼前停着许多三轮车,旁边站着,蹲着,全是来拉馒头的小商户。楼旁的馒头房里热气腾腾,不时传出风机和开锅水的咕咚声,夹杂着揉馒头女人们的嬉笑声。
陈小兵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前,手中拿着计算器,圆珠笔,和眼前的人说话,蛮像掌柜的模样。看见高丽云过来,咧嘴笑着打过招呼,继续忙自己的。
高丽云拎着给孩子买的衣服抬腿顺着楼梯走,看到楼下的走廊里晾着挂面,尽头却是刚洗过的衣服和尿布,不由心底暗地好笑:哪里像是一户人家呀,分明是一座小型加工厂。
高丽霞斜躺在床上,正在给孩子喂奶,看见她进来,挪动一下身子,才抽出手来招呼她坐在床沿上。
高丽云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凑上前去看那个小婴儿。那是一个粉嘟嘟的小丫头。
她轻声说:“丽霞姐,不是我说你,你嫁到陈家这么多年累死累活地把日子过好,怎么想起又要个孩子拉扯?现在养个孩子多费钱。”
高丽霞笑笑,“本来没有打算要,只是那个大的学习不好,长大怕是指望不上。又心想:一个孩子太单,孬好再生一个吧,长大他们俩也是个膀子。”
“也算你命好,头一个是儿子,二胎是个贴心的小棉袄。男女双全。”
高丽云不愿意多说,可是又不能刚来就走。她看完婴儿,站在窗前看外面忙碌的人们。“冬冬,你姨来了,给她倒杯水喝。”随着高丽霞的喊声,从隔壁房间里走出一个英俊的少年来。
“去年见到他时像个孩子,今年又长高不少,成大小伙子了。有小胡子了,呵呵。”高丽云笑着接过茶水来,随口夸奖外甥冬冬几句。
“你那个个头也不矮了吧。”高丽霞高兴地问。
“没有他高,也没有他长的帅气。”高丽云望望外甥的背影。
“年龄小,还会长的。听说学习挺好。”话到这儿,高丽霞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她说:“你还记得一起在高中上学的陈林吧。”
“记得,刚才进村时碰到过他,不是一直在南方吗?回来了?”
“他呀,现在混得可惨了。当初你幸亏没有考上大学和他在一起。”
“怎么这样说呢?我上不上大学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那时你们在县城里念书,一起家来家去的,人们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后来你落榜了,人们都说这下没有戏了。结果后来,陈林真的在大学里谈了一个,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去南方发展,找了个南方人。”
“哦,后来他去了南方,这我知道。听说他在南方干得不错。”
“哼,你不在村里住,根本不知道他家里的人怎么说他。都说当年供出个大学生来,现在等于废品,说家里的什么事指望不上他,年年往家汇的那几百块钱,不够给老人看病塞牙缝的.”
“嫌少,不会让他多汇点。再少也比没有好吧。”高丽云皱紧眉头说。
“谁指望他那俩钱,再说多了给吗?特别是他那个南方媳妇,一共来过三次,每次来都穿的珠光宝气,说话好像富太太似的,可是见过的都说酸死人。”
“噢,怪不得刚才我碰到他时,不等看清楚,就先躲着跑开。”
“他现在怕见人,听说他当官犯错被弄下来,还听说他老婆在和他闹离婚。”
高丽云可惜地说:“看来他找的老婆不怎么样,这个时候应该帮助他,闹什么离婚!”
“闹离婚主要是因为他乱搞女人,还有人说如果不乱搞女人,不会当官下来的。”
“哦。他家人不管他,不帮他吗?”
“谁管他?不过听说,他家里给他找了个算命的。算命的说他是个娃娃,找个好日子换个娃娃就会好的。”
高丽云听到这儿不禁摇头笑了一下,说:“你也知道,这是封建迷信。陈林他相信吗?”
“怎么不信,听说已经花钱请来神妈妈换了。衣服,冥纸买了好几扎呢。”
说到末了,高丽云笑笑不再言语。
从高丽霞家吃过午饭出来,她想到好久没有去看看父母,觉得光打电话不见面很不踏实。于是,开车拐上去那儿的路上。
去那个镇上要从村外小河的桥上过去,出了村子望着前面那条不知流淌多少年的河流,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路边错落有致的树木随风摆动,仿佛在欢迎春天的到来,地里的麦子开始返青,一片墨绿,好像仙女给织就的绿色布匹。
现在不到农忙季节,田野里空无一人,路上也鲜见脚印,刚刚融化的泥土路,压上去软软地像是在海绵上驶进。
高丽云小心地握着方向盘,看着路面,生怕汽车趴窝,快到河上的那座桥时,才发现上面立着一个人,不由习惯性地摁了两声喇叭。
那个人上身穿件深蓝色的棉服,光着头叼着只烟对着桥下发呆,沉思。听到汽车喇叭响,他转身用眼瞅了一下,没有靠边让一下,而是扔下烟头跑到桥头,飞快地走向河边的小路。
这不是陈林吗?高丽云把车开到桥上停下来,打开车门忍不住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陈林哥!”
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喊过他,记得上学时,他经常鼓励她好好学习,努力考大学,没有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他会走向下坡路。
再说陈林听到她的喊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得更快。高丽云认为他没有认出她来,忙下车走下桥头,往前追了几步,喊道:“陈林哥,我是高丽云。你站住,我有话要和你说。”
可是,陈林像聋了一样,没有半点反应,仍就一个劲地沿着河岸朝前走去。河岸上的草地上没有绿色,但是可以感到那些小草就要苏醒,发芽,葱绿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