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云来到棉纺厂已过半年,总算学有所成,成了一名技术过硬的挡车工。这天,她正在和同事们有说有笑地换衣服下班,班长叫她到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里去一趟。
车间主任也是从洛河镇出来的,姓胡,说起来挺熟的,见面打过招呼。他找我有什么事?高丽云心里嘀咕着来到他的办公室。
班长先来一步,拉她进去随手又关上门。胡主任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小高啊!咱们长话短说,我给你物色一个对象,男朋友。小伙子在百货大楼上班,他父亲在咱那个乡镇上当镇长,一家人都在镇上住。”
看到她颔首不语,胡主任接着说:“我和他父母是老相识,小伙子大学毕业,长得一表人才。六六年的,姓杨,叫杨爱军,你们认识一下吧?”
“本来,我想把咱车间里那个长的最好的姑娘说给他来,你班长说那个是漂亮点,没有你文化高,家庭条件也没有你好。”
“其实我也不怎么样,出来刚半年,什么也不懂。”高丽云不好意思地说。
“哈哈,我们刚出来也这样,慢慢就什么都会懂得。”胡主任和她班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非让他们见个面谈一谈。
“你们有他的照片吗?”高丽云沉吟片刻问。
“没有,忘了给他要了。”胡主任打包票说:“不过你放心,小伙子真的不错,性格开朗,跟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还有,他找对象挺挑剔,一般的姑娘看不上眼。”
高丽云到学校里给父亲高校长一说,高校长沉思片刻说:“杨镇长这个人我听说过,他刚从东北调过来没几年。他老婆姓王,就在咱镇中心小学教书,来县里开会我见过几次。听说此人教书教得挺好,就是脾气不大好。”
“爸,既然这样,我见,还是不见呢?”高丽云有点打怵地问。
“那个小伙子干什么工作?”高校长一面沉吟,一面问她。
“听胡主任说,杨爱军学金融的,毕业被分到百货公司干会计。说话为人都很诚实。不过比我大四岁呢,属马的。”
“大几岁不要紧,百闻不如一见。要不你先见见人家再说,这事说不上谁乐意谁不乐意。如果行的话,我叫你二伯去镇上打听一下他家的实情。”
再说杨镇长家。
杨母拿出胡主任给的高丽云的工作照,对儿子杨爱军说:“她是县棉纺厂的工人,你胡叔叔车间里的挡车工。刚上班,家是咱镇上的。”
高丽云当时没有照片给介绍人,介绍人自作主张地把她的工作照送给杨家。杨爱军看到她系着围裙,带着纺织帽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多看了一眼。
嗨,这位姑娘的笑脸怎么看上去面熟呢?他伸手拿过来,仔细地端详一下。心里话:长的很像白云深处拾棉花的那个姑娘。
于是,他痛快地说:“妈,我想和她谈谈,我们都在县城上班,见面方便些。”
“行!”杨母叹口气说:“不过你单位不行,我们打算找人给你调工作,还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你心里要有个数。”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再说你们都希望我快点定亲,我不能再挑剔了。”杨爱军说完,把那张照片装进上衣口袋里。
秋高气爽,好个令人惬意的日子。杨爱军起床洗漱完毕,照照镜子,拿起高丽云的照片又仔细看了好几遍,越看越面熟。心里话:真的是白云深处那个拾棉花的姑娘吗?是个话,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管是不是,见面再说吧。他慢吞吞地走出单位宿舍。
介绍人说好今天早上八点在百货大楼前见面。说那个姑娘手里拿着本杂志。说她身高有一米六多,不胖不瘦,留着长头发。他远远地朝花坛那里仔细地扫了一遍,抬手看看腕上的表,才七点半多。哎呦,买点早饭吃了再回来也不晚。
昨夜下了场小雨,天气舒适凉爽。高丽云手拿杂志站在楼前,看见花坛里摆放的花,哑然失笑。只见里面的一串红,鸡冠花开的火红艳丽,花儿的红色和自己红色的上衣十分接近。
杨爱军买上油条喝了点豆浆,匆匆地赶过来。远远地看到有个姑娘,上身穿一件红色短袖衬衫,下身着一条碎花长裙,拿着本刚出刊的山东青年,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不时四下里瞅。心想:看来就是她了。来人家后头,心中不由慌乱起来。
这个小伙子个头中等,肤质较黑,但是五官端正,不乏英俊,外表充满积极向上的精神,不过明明是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怎么一点书生气也没有?
高丽云用杂志掩面,仔细地一看,吃惊地想:这不是逮蝈蝈撵兔子的那个人吗?只不过没有穿军绿色的衣服罢了。
高丽云的心顿时咚咚地跳起来。她瞅着他双手不自然地装进裤袋站在自己面前,把杂志往长椅上一放,迎着他的目光站起来,露出大方的笑脸。说了声:“你好。”
“你好!我叫杨爱军。你就是胡主任说的那位吧?”看到她出落的比以前更加大方自然,杨爱军的脸上立刻露出春天般的笑容。
“对,我就是高丽云,棉纺厂里的挡车工。”她故意把挡车工那几个字咬重一些,脸上露出一种不易觉察的异样表情。
“噢,我知道。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杨爱军说完,抑制住心头的狂欢,从容不迫地对她说:“我们走走吧。”
高丽云把那本杂志拿起来装进挎包,跟着他一前一后朝前边慢慢走去,两个人沿着马路走不多久,渐渐地并齐肩来。
杨爱军和高丽云虽然以前见过面,但是以恋人相处两个月,还是不习惯,若即若离,让外人看着也不舒服。
转眼间,临近中秋佳节,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十有八九提着东西送礼串门。高丽云的耳边不时听到同事议论:谁的男朋友花钱大方买的什么,谁的男朋友小气怎么着烦人。
看到她们互相打探,又互相显摆,她只有尴尬地躲着。这天,她下班独自一人回到宿舍里,想起杨爱军最近和她在一起的表现有点异常,有时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想:他是不是和别的姑娘谈着?脚踏两只船的事,在当今早已不是新鲜事,也不足以为奇,可耻可恨。
她站在宿舍楼上望着通向厂门口的道路,脸上很不争气地淌下两行泪水。枕头底下是她偷偷为他织的一件毛衣,恐怕他穿不上,也许永远不会穿上。今年中秋节国庆节连在一起放假,因此放假时间长,不知道他明天还会来找我一起坐车回家吗?她想。
晚上,她刚洗完脚准备睡觉。门口有人说:“高丽云,你男朋友来了,叫你下去一趟。”她愣了一下,随即对那人说:“你让他走吧,就说我已经睡觉。”
“他已经上楼了。”
“不要紧,你进来吧。”不等高丽云说话,宿舍里的姑娘们纷纷笑着借故走出去,有一个来不及出去,干脆用被子蒙住头假装睡着。高丽云见杨爱军站在门口,微笑地望着她不进来,也不走,只得穿上鞋子跟他出去谈话。
“高丽云,县百货大楼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家里在给我调动工作,也不知道调到哪里去。我呢,想和同事出去干,家里不同意也不给钱。一想到这事,我心里不舒服。以后到底怎么样?说不准。”杨爱军认真地对她说出心里话来。
“噢,我知道了。以后,当然是哪里好就上哪里去。”高丽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
“我担心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我父亲把我从这里调走。”杨爱军对她说出自己的顾虑。
“要不,你等着把工作安排好再说吧。”高丽天低头想了想,咬咬嘴唇说。
“哪能这样?”杨爱军说到这里,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我有点舍不下你,真的。”他说完,把她拉扯到怀里。“这几年,你的影子一直跟着我。好不容易知道你姓啥叫啥了,哪能舍得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