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的春天，春意盎然。孩子们兴致勃勃的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好像要把积攒一冬的劲儿都使出来，玩个天翻地覆。陈小兵躲闪着他们的身子，急冲冲地走向办公室，连门也不敲，径直走进去。
高丽霞为了避人耳目，赶紧跟他来到学校外的屋山头上。春光里到处是忙碌的村民，有的往地里赶车运粪，有的给麦子除草喷药，有的牵牲畜耕地耙地。
“我和一个朋友想在镇上开家婚纱店，你帮我弄点钱。”陈小兵顾不上人们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张口向高丽霞借钱。
高丽霞皱下眉头，说：“我上哪里弄去？没有。你家里没有吗？你那些复员安置费呢？”
“我妈不给我，说是留着娶媳妇用。再说，有也不多。”陈小兵快言快语，急切地说。
昨天晚上，他跟他大哥商量说，“哥，我想和我战友合伙开婚纱店，你给我凑点钱吧。”
“你知道干点事业，是好事啊。可是家里的钱你嫂子拿着呢，给她要就行。”看来陈大哥当家不主事。
陈大嫂在旁边一边纳鞋底，一边看电视，听说借钱，反对道，“开什么婚纱店，你想挣钱，我们出钱帮你买拖拉机，跟你哥跑运输吧。来来去去的，和你哥做个伴。现在农村里翻盖房子的多啦，拉砖头沙子什么的最能挣钱。”
“我不，没早没黑的太累。”陈小兵固执地说：“我才不下那个力呢。再说在从古到今，下力气的挣钱最少。”
他想挣大钱去呢。
陈大嫂生气地说：“反正我们帮你盖起房子来，如果你听话，我们就管你。非干那些没有谱的事，我们不管。你自己思量着办吧。”陈大嫂把话撂下，低头纳鞋底不理他了。
于是，他找二哥去借，二哥干瓦工，出勤率高，应该有钱借给他。不料，二哥在家里垒鸡窝，挥着瓦刀对他说：“开什么婚纱店，跟着我干瓦工吧。干瓦工不要本钱，只要技术，一天二三十块，一个月挣六七百。”
就这样跑了几天，只有三哥，四姐借给他俩钱。可是不够他用的。
最没想到的是高丽霞也不赞成他开店。她愁眉苦脸地说：“你也真是的，不先把咱们的婚事解决，开什么婚纱店？庄户人家，有几个结婚拍婚纱照的，就是有个赶时髦的，也去城里拍。”
陈小兵才不信她的话呢，他说：“有扎茅坑的就又拉屎的。你赶快想法帮我弄钱吧。等到开业的时侯，先给咱俩拍，你拍多少都行，省得我们往城里跑腿。”
“看你想的挺美！”高丽霞瞅瞅四周，低声告诉他，“哎，我可能又怀上了。”看到陈小兵干事业斗志昂扬，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想到自己的身上，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什么？你别吓唬我。如果真有，早点去医院做掉。”陈小兵一心扑在婚纱店上，对怀孕这事一点也不在乎。
高丽霞立刻反对道，“不行，上回做的时候留了那么多血，现在一想起来就害怕。这次，我要留着生下来。”
陈小兵一听这话，心里急了。“你别胡闹！没有准生证，我同意，你家里能愿意吗？你认为生孩子就不受罪，没看见电视上整天演的。”
高丽霞咬紧牙关说：“是女人，早晚得要生孩子。你想办法弄个准生证去。”
陈小兵见高丽霞十分执拗，心急火燎地离开。“没有结婚证，上哪里办准生证去？到明天我来拿钱，你帮着我多弄点吧。”没走几步，回过头来又叮嘱她钱的事，“跟你姐借不来，跟你小姨借去，听说她家开饭店有钱。”
他唯恐拿不钱来，完全没把她怀孕的事放在心上。
再说另一对男女，苏冬成和王红云。
杨柳青青，河水碧绿，蒲公英，苦菜花和荠菜花开满路边地头。王红云身穿一件薄呢红上衣，系一块米黄色丝巾，羞羞答答地端坐在苏东成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脸幸福的样子。
苏冬成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无心和王红云说话，更无心欣赏田野间优美的春景。
他一副忧心忡忡地的样子。
昨晚，他的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带着家眷集聚在一起商议他的婚事。由德高望重的堂叔主持，开了个家庭会议。
大家有说有笑的坐在一起，无论日子过得好与不好，一听说要为苏东成的婚事摊派一千块钱，都面露难色。四嫂挺着怀有七八个月的身子，不高兴地反映说，“我生孩子的钱还没有呢，叫我家上哪弄一千块钱去？”
不用她细说，大家都明白。他们俩结婚时借过不少钱，结婚四五年了，两口子省吃俭用的，每年挣的钱都还债。想当年结婚时，娘家陪嫁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十铺十盖棉花被，叫村里人直咋舌。
如今蜷在柜子里，成为人们的笑料。
苏冬成十分同情四嫂的处境。
四嫂的话儿刚落，二嫂跟着开了口，“老三，老四结婚我都摊钱，现在冬成结婚又要摊，行是行，能不能少点?一千块太多了，要不和老三老四那时一样，三百五百的。”
不等他们把心里的话说完，堂叔忙说：“谁也不愿意叫你们出钱，可是冬成结婚，不指望你们这些当哥哥嫂子的，指望谁呀？这年头结婚花钱随时涨，你们都想想办法，人多好办事。他结婚你们出钱下力，冬成一辈子不会忘记的。再说你们都是亲兄弟，一家人。”
看到他们都低头不答应，堂叔又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冬成不小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你们出钱帮他娶媳妇，这是早晚的事。早做晚不做。”
众人嘟嘟嚷嚷，议论半天，最后商议赞助费由一千落到八百。剩下不够的叫冬成找亲戚朋友借借，实在凑不起来再开会说。
苏大娘的心像是针扎，想着满屋子的儿子儿媳难为情，她躲在里屋的床角上，不停地偷着掉眼泪。看
等到开完会众人走后，她抹干泪水，走出来对冬成说，“冬成啊，刚才的事妈都清楚，你别着急，你哥哥他们帮不了你，还有街坊和亲戚们呢。过几天妈上你舅舅家看看去，放心吧。你哥哥们的媳妇都娶进来啦，你这个会难倒咱家吗？放心，不会的。”
“妈，我不为这个难过，只是看到一家人为我的婚事为难，心里不好受。”苏冬成仰脸望着灯光摇拽的房顶，苦笑着劝慰母亲。
就在娘儿俩互相安慰的时候，苏大哥返身回来，说，“冬成，只要有咱妈和我在，你就不用着急。”
“哎，”他瞅瞅外面，关上屋门才又说。“刚才你大嫂对我说，我家多拿点，你别让他们知道。还说赶明天她回娘家借个五百六百的去。”
看冬成难过得低头不语，他又说：“她让我说给你：不管结婚花多少钱，你都不要管，只管想着把媳妇哄着娶家来，好好过日子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