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上，镇长家的小四合院里，月季花开的姹紫嫣红。一位身材单细的女孩拿起放在花盆间的蝈蝈笼子，朝小东屋里喊，“大哥，你逮的蝈蝈都不动弹了。看上去没气了。”
杨爱军坐在窗前正看书，听到小妹杨婷婷的话语，走出来说：“不可能吧，才逮家来几天。”他拿起蝈蝈笼子，用草茎拨弄蝈蝈的脑袋，果然它们一动不动，看上去身子僵硬。
“大哥，你捉蝈蝈去带上我吧。”杨婷婷抓住杨爱军的手臂，使劲摇了摇说。
“你最好别去，庄稼地里可脏了，有牛粪有蚊子，也有长虫（蛇）。上次去碰到好几根花花绿绿的长虫。有一回差点踩着，吓的我一想起来就打哆嗦。”杨爱军故意吓唬妹妹说。
杨婷婷嘟起小嘴巴，说：“你又诓我，秋天了，长虫要冬眠，哪里会有。不想让我去也行，你要答应我，给我带鲜玉米来。”
“有的话，一定带来。”杨爱军的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敲门声。
“王阿姨在家吗？”一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少女，规矩地站在门外问。
“在，快进来吧。”已到中年，皮肤依旧白皙的呀。杨母，从堂屋里快步出来说。
少女挪步进院说：“王阿姨好，这是你买的药。给，这是甘草片，这两盒是感冒冲剂。”她说着，从精致的仿皮提袋里拿出药来，一一递给杨母。
她的声音平缓如流水，入耳舒畅。杨爱军不禁认真地审视她一番，只见她长的肤如白雪，嘴似樱桃，乌亮的发丝束成一个把子，垂直香肩。
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束盛开的玫瑰花，妖而不媚。
等姑娘离开，杨母故意咳嗽几声，笑着问儿子杨爱军，“刚才那姑娘，是我同事的闺女，在乡卫生院上班当护士。你觉得怎么样？”
“妈，我刚上班，不想谈对象，你不要张罗了。”杨爱军一听说给他找媳妇，红着脸拒绝说。
“看你刚才的样子，都流口水了。”杨婷婷戏谑他说。“喜欢人家，却不敢说。”
“你，胡说八道。”杨爱军瞪了小妹一眼，返身回屋，不一会儿换上那身军绿色的长袖衣裤骑车出门。
他上了公路，骑到那个熟悉的路口，停下车子，歪头瞧了一眼刻在法桐上的“白云”两个字。
不错，是这个路口。下了公路不远处是一条大河，这次他没有过桥，而是沿河边的路前行。走不远看到一片高粱地，地里的高粱穗子红的像是火把，上面落满了麻雀。麻雀们看到有人来，扑棱一下翅膀飞到半空中又呼呼地落下来，继续啄食高粱。
忽然，传来一阵蝈蝈叫的声音。杨爱军停好车子，循着声音慢慢地走过去，发现一只绿头蝈蝈趴在一棵高粱的根须上，触角支愣着，枣红色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这只蝈蝈好像在显摆它的金噪子，唱歌时，灰色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很有节奏感，似乎用歌声来倾诉自己的心声。
杨爱军慢慢地靠近，双手做成碗扣状，俯身扑上去，一下子扣住它，慢慢地松开手指，轻轻捏住它的肚子，放进随身携带的蝈蝈笼子里。
刚来就逮到一只爱唱歌的蝈蝈，他欢喜地钻出高粱地。“你是谁？是不是来割高粱的，这是我家的呢。”高粱地头上，出现一个驼背的老妇人，头上系着一块灰不溜秋的毛巾，衣着邋遢。她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腋下夹着一把草，嘴里嘟囔着朝杨爱军奔过来喊道，“不许偷我家高粱！”
杨爱军吓了一跳，赶紧闪开身子说：“大娘，我是来逮蝈蝈的。”
老妇人好像听不见一样，挥着镰刀往他身上乱砍。杨爱军冷不防，一边后退，一边用手护着脑袋。
镰刀下来，砍到他的手臂上。“大娘，你砍错人了，我不是来割高粱的。我是来逮蝈蝈玩的，那高粱送给我也不要。”杨爱军捂住伤口，继续解释说。
老妇人不听，丢下那把草，举起镰刀继续乱抡乱砍。杨爱军一看事情不妙，撒腿沿着田边小路就跑。
“站住，割高粱的。”不料，老妇人在后面拿着镰刀，一面喊，一面紧追不放。
杨爱军看她穷追不舍，心里话，这个老大娘怎么了？为啥一点也不讲理呀。还有，我的车子在高粱地头呢，她不走，我怎么回去推车子？
就在他慌不择路的时候，从路边跑出一个围着橘黄色围巾的女人，抓住他的衣袖说：“过来，跟我来。”
不等杨爱军反应过来，那人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钻进旁边的玉米地里，蹲下身子。
“看你往哪里跑，偷高粱的，砍死你。”那个老妇人，挥着镰刀，看也不看路边，嘴里嘟囔着继续往前冲。
等那个邋邋遢遢的老妇人过去后，杨爱军才定睛看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谁。“是你！你说，那个老大娘怎么回事？是不是一个疯子。”
碰到想见的姑娘，杨爱军的心里又惊又喜。
“嗯，”高丽云站起身来，一面往外走，一面低头说：“听说她年轻时漂亮能干，在村里是个好媳妇。她有个儿子，三四岁的时候，不小心掉水井里淹死了。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的。那块高粱地，原来是她家的，后来分给别人种了，她还以为是她家的，天天来转悠看着。”
“哦，我明白了。不过她刚才那样子真够吓人的。”他们走出玉米地，杨爱军看看身上说。
“再来碰见她，躲起来就行。”高丽云说着把开了的围巾摘下来，重新系好。问他说：“刚才看见砍到你了，看看伤着没有？”
杨爱军这时候才感到手臂上一阵阵的疼。他松开捂着的地方，只见小手臂有一道血印子，红红的血冒出来，沾了一手。
高丽云从旁边的棉花地里，摘下几个盛开的雪白棉花，帮着他擦了擦说：“你等一会儿，我找找止血的青青菜给你敷上。”
她一扭头，发现地头上有许多青青菜，赶紧弯腰拔了两棵，揪下叶子来在手心里搓碎了，挤出菜汁来，滴在他的手臂上。
止血野菜不亏是祖传的中草药方，敷上一会儿，刀口就不出血了。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杨爱军抓住机会，望着她那俏丽的脸庞，红着脸问道。
看到他询问姑娘的芳名，文质彬彬的样子。高丽云扑哧一笑，奚落他说：“见了喊大姐就行，问什么名字啊。你那回不是喊人家大姐来嘛！”
杨爱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那回你围着围巾很严实，看不出年龄大小来。”高丽云看着他，格格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以后喊你妹妹吧，看你年龄比我妹妹大不几岁。”杨爱军说完，凑到她耳边，亲切地喊了一声妹妹，“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
一声妹妹喊的丽云花枝乱颤，浑身都酥了。“哈哈，不用谢。得了，还是喊大姐吧。喊大姐好听。”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大声笑笑，走向附近的一块棉花地里，拿起棉兜来系在腰间，开始拾棉花。
这是第三次见面了，每次都是意外，在毫无思想准备下。杨爱军看到她像一只蝴蝶飞在棉田里忙碌，心中不由想。
可惜，到现在不知道她姓啥叫啥。他没有跟过去继续打听，抬头看看天色不早，心情复杂地推起自行车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