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白芷脑子混沌起来。她猛的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住了舌尖。
“嘭——”房门猛地被推开,屋内的三个人都被惊得停了动作。
正伏在白芷身上的兄弟二人看清来人后,慌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婳娘,您来了。”
白芷身上得了些轻松忙松开舌尖,也看向门口。
被称作婳娘的女子挽着松垮的云髻,一身墨色的托底罗裙绣满了芍药纹。身形窈窕,轻摇着团扇缓缓地走了进来,眉眼间风情万种。
“王二,今日是什么货色?”
婳娘撇了一眼被绑在床上的白芷,慵懒地开口。
“婳娘,您过来看。”
婳娘毫不留情地避开王二伸上来的手,在王二尴尬的笑声中来到了床边细细打量床上的人。
白芷此时已经停了哭泣,脸上遍布泪痕,嘴角也隐约有鲜血氤氲出娇艳的红。
她求救似地看着婳娘,婳娘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用手中的团扇拨了两下白芷的脸。
“嗯,确实不错。破过壁了?”
“这……婳娘找人验验身不就行了。”
白芷闻言也自嘲地笑笑,向坏人的同党求救,怎么会有结果。
“得了,去张老那里领红吧。”
“谢谢婳娘,谢谢婳娘。”
二人走后,婳娘温柔地解开白芷手脚上的布条。
“叫什么名字?”
白芷眼中的求救意味淡了许多,眼皮也不抬地开口。“白芷。”
“多大了?”
白芷揉着手腕坐了起来,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她答非所问,婳娘不仅没有生气,笑意反而更深。
“喏。”
她把手中扇柄递向白芷,那扇柄上原是刻着“香粉阁”三个字。
妓院?!
白芷脑子里的弦骤然绷紧了。虽然看这儿装饰心里已经有了个底,可真得到了证实,还是让她从头冷到了脚。
“婳娘...婳娘,你给他二人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能不能放了我?”
白芷越说越急,显然已经压不住语气里的慌乱。
“小妹妹,钱固然重要,但你不能坏了我们这的规矩啊。”
与她对质白芷丝毫占不到上风。
“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被卖到这儿来。除非有人帮你赎身,或者,你死了。”
婳娘故作害怕状用团扇捂了嘴,白芷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字里行间探出些口风。
“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婳娘起身从门口招来了几个老妇人,“给她验验身,若是处子,给她梳洗打扮。若不是,直接送去房里。”
“是。”
白芷一直是乖巧样子,安分地坐在床上。婳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满意地离开了房间。
几个老妇人都往床边围来,本来坐着的白芷倏地站了起来,迅速地袖口里掏出一大片碎片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别过来!”
她下手是有些狠的,一下子就扎破了皮肉,血也缓缓地流到了胸前。
几个妇人见这场面都吓傻了,慌忙摆手退后。
“姑娘,使不得啊!姑娘!”
白芷缓缓地移动着步子,来到了窗前。
方才她偷偷地观察过,这香粉阁依护城河而建,唯一可能逃生的出口,便是这窗外的护城河。
有眼色的妇人已经出去叫了人,很快便有小二和武夫进了房间。白芷见人多更慌张起来,她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玉片一收,纵身跳了下去。
婳娘赶过来时正看到白芷跳下窗去。看出这是个厉害的主,她气的直跺脚。
“快去把人给我捞上来!”
白芷跳下来的位置是香粉阁的三楼,冰凉的水直将脸砸的生疼。她水性并不很好,先缓了口气才能开始慢慢地往岸上游。
众人赶到河边时,白芷已经游得有些距离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
婳娘气急败坏地吼道。她并不怕担上人命,只怕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
此时地白芷已经有些脱力,所以很快便被身后的人抓住了脚腕。感受到有往后拉的力量,白芷开始挣扎起来。
“救...救命!救命!救...救我!”
街上的行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戏子出逃,常有的事。更何况是香粉阁,连衙门都护着的地方,谁也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揽脏水。
白芷被拉上岸时已经虚脱,耳鼻都呛了些水。她狠地咳嗽了两下,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影便开始模糊,眼前彻底一黑,白芷终于还是没扛住,晕了过去。
谢府。
“娘!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
谢庭云猛的惊起,额间已满是汗珠。他环顾了四周,才察觉到自己在做梦。
他低下头,梦中的画面还时不时地浮现。他懊恼地锤了锤太阳穴,见周边没人便自己踉踉跄跄地下了床,端起桌上的水壶开始猛灌。
“谢二少爷终于醒了。”
谢庭晔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庭云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怒气。
谢庭云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谢庭晔,低下了头“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还知不知道你姓谢!天天捅些娄子!想把咱谢家的脸丢到大街上去吗!”
谢庭晔从未如此失态,目光像是利刃,生生能在人身上剜出几个口子。
谢庭云的头更低了,哥哥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想来自己定然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哥,对不起。”谢庭云怯怯地开口。
这般弱弱的姿态,谢庭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不好再有大的发作。
他极力用正常的语气跟谢庭云说话,“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
谢庭云察觉到了他的隐忍,想开口脑子里却又一片空白,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好,我告诉你。是你执意要娶白汀,然后白家却把白芷嫁了过来。是你该断不断,屁股擦不干净又把白芷接了回来!是你成日花天酒地,迷了心窍在大街上能对白汀做出那样的事!”
谢庭晔一字一句在谢庭云听来都像在凌迟一般。他低着头攥紧了拳,任凭那些字眼全钻进耳朵里。
“如今,白芷出走还没找回来,我又与白家彻底结下了梁子。”
谢庭晔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以前如何胡闹我从未这般骂过你,是因为那都是些无足挂齿的小事。在大是大非面前,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让别人来为你承担后果,简直浑不像个男人。”
听完这话,谢庭云已经在强忍泪水。以前他从未仔细想过,如今从最亲的人嘴里说出来,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混蛋。
谢庭晔见他这幅样子,也开始有些心疼。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谢庭晔转身没走了几步,谢庭云略带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哥!我刚刚,梦到我娘了。”
谢庭晔闻言一怔,片刻又醒转过来,皱着眉走了出去。
阖上门的时候似乎听到屋内细碎的呜咽。
“公子,我,没有找到白姑娘。”
谢庭晔刚回到正堂,还有些失意,就看到风竹急匆匆地回来禀告。
“知道了。”谢庭晔看了看西边半坠的落日叹了口气,“天黑之前,再去找找吧。”
“是。”
那天,谢庭晔在落日前站了许久。
侍女们都纷纷议论,不知谢庭晔眼中浓的化不开的落寞究竟是从何而来。
香粉阁。
“想不到竟是个性子烈的,真敢跳河。”
“嗨,刚进来不都这个样吗,让她在这呆上个十天试试。什么性子刚烈,就是吃的苦头少了。”
白芷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眼前的妇人和周边的摆饰才明白,原来自己没死。
想起自己晕倒前婳娘的那一句“把她给我救回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哟,醒了。”
看着白芷已经睁开了眼睛,两个妇人也收走了手中给白芷擦脸的毛巾。看到白芷嘴唇干的厉害,其中一个递来一杯水。
“姑娘,别这么想不开。这世上,再没比死更不划算的事了。”
白芷看着那杯水,迟迟没有接过。思索了许久后,才将水接过来一饮而尽。
“可以...再给我些水吗?”
两个妇人看着白芷的样子,眼中都多了一丝心疼。
“姑娘,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白芷看着妇人略带关心的神色,鼻尖竟有些酸了起来。
“芳姑,那姑娘醒了吗?”
婳娘的声音响起,那两个妇人都赶忙起身。
“回婳娘,已经醒了。”
婳娘来到床前,看着床上颇有些虚弱的白芷,目光里多了些轻蔑。
“还跑吗?”
白芷毫不闪躲,正对上她的目光。全然不同于方才,眼里满是倔强。
她决定赌一把。
“我父亲是白喻。就是,白家布庄的白喻。”
白芷平复好心情有些艰难的开口。
婳娘闻言只微微停了下手中的动作,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所以呢?”
“你付给那两人多少钱,我出双倍。”
“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婳娘简直合不拢了嘴。
“小妹妹,你不要以为你姓白就能随意攀高枝。”
“你不信,是吗?”
此刻白芷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气势完全不落下风。
“倘若你不信,敢不敢跟我去白家布庄?”
白芷终于抛出了最重要的一环,她死死地盯着婳娘的眼睛,像在逼问。
婳娘也是个机灵人,仔细思索了片刻后,一口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