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赟看着气急的赵婧也一时语塞,只是对峙着的两人都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谢庭晔。
谢庭晔缓步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赵婧身边扯住了她的袖角。“娘,不要生气,爹爹也是太担心弟弟了。”
看着懂事的儿子,赵婧总算是欣慰了些。她拭了把泪,蹲下身子与谢庭晔齐高。
“烨儿乖,爹爹疼弟弟,爹爹也疼晔儿。”
这话也像是说给谢赟听的,她自然是要给谢赟一个台阶下的。
谢赟闻言也走近了些,摸了摸谢庭晔的头。“晔儿啊,你说如果弟弟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谢庭晔抬起头鼓励似的看着谢赟,“不会的,弟弟是在等着我们去找他的,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能找到他的。”
谢赟听了面上的紧迫舒缓了些,抬眼看着院墙外的云天叹了口气,“但愿吧。”
……
“张叔…”
白芷坐在床上看着在屋里忙得晕头转向的张叔轻唤。
不知从何时起,这些贴心小事张叔都要亲自忙碌。
“欸,小姐有何吩咐?”
“我听有的下人们说,昨日家里来了个小乞丐,是他吗?”
听到这,张叔拿着茶具的手一顿,片刻便又将茶稳稳倒满。
“小姐莫听那些闲言碎语,那破庙离这儿好几里远呢,他怎么会找到这来呢?”
白芷接过茶润了润喉咯,大大的眼睛里渗出一丝失落。“我听爹爹说,还有半月我们就要回江城了…”
看着白芷欲言又止和期待的神色,瞬间张叔便了然。
“小姐也知道的,想把他也带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白芷本以为张叔会跟自己想的一般可怜那个孩子,只是他先考虑到的却是自己的境况。白芷也猜到了这个答案,本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了一嘴。
“那…我们走的时候多给他留下些银子好了。”
白芷将脸都埋进了杯子里,张叔看着她的小心翼翼也是充满了心疼。
此时被牵挂着的谢庭云正坐在破庙里,腿上盖着破烂的布衣,拿着前几日的包子充饥。包子很硬难以下咽,谢庭云还是努力地咀嚼着。
他现在也有了牵挂的人,那个像仙子一般的小姑娘,还在想办法让他好好生活,他更得珍惜自己。
至于爹爹…那是个在记忆中对自己“默不作为”的爹爹。他很少对自己微声细语,甚至在自己的娘亲面前都未曾舒缓过脸色。
好像要得到他的另眼相看,都要费尽心思地做些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对于娘亲口中的那个不喜形于色但将心血都倾注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的爹爹,他倒是看不懂。
陷入回忆的人总能忽视眼前的所有,再坚硬的包子马上也被吃的干净。
谢庭云收了思考,将最后一个包子收好,跪坐在神像前看着神像慈祥的眼神,或许他又在回忆他的娘亲了。
日头轮转,很快到了谢家离开南疆的日子。
尽管这两日里谢赟又加派了人手,甚至找到了江湖势力,可方向不对,再多人也无济于事。谢庭晔又偷偷去了一趟,也是无果。
赵婧倒是将物件收拾得齐齐整整,也将该打发的人打发了,用过午膳后便要启程。
赵婧心怀忐忑地坐上了桌,果真见谢赟面色凝重,比起前两日眼角皱纹像是更深了些。桌上的气氛压迫,连谢庭晔也垂着头不敢动筷。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谢赟突然开口,声音多了沙哑。
“啊?收拾好了,都好了。”
“好。待会你和晔儿跟着车队先走。”
原本回过神的赵婧听见这话又愣了神,连谢庭晔也困惑着抬起了头。
“我们先走…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先回去,我在这等找到云儿再回家。”
“什么?!”
赵婧立马坐不住了,站起了身看着谢赟,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劝我。”
谢赟也站起身有些郑重地看着赵婧,“若今日丢失的是晔儿,我也会做这个决定。”
谢赟说完转身就离开,他知道赵婧一直以来在乎的是什么,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也会安心些,安心地带着晔儿回到江城。
果然,赵婧激动的神色有些缓和,她也知道一旦他决定了的事,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她吞咽下眼中的热泪,抱了抱怔在原地的谢庭晔。
“娘,爹爹不回去了吗?”
“乖孩子,我们先走,等爹爹找到弟弟就带着弟弟一起回来了。”
谢庭晔听话地拍拍赵婧的肩,“好,我们回家等他们。”
谢赟看着母子俩上了马车,虽没柔情地甜蜜话,却对车夫和护卫的镖队一再叮嘱。赵婧掀开帘子看着眉头依旧紧皱的谢赟,笑得欣慰又甜蜜。
“晔儿,你看爹爹多疼爱我们,爹爹虽然严厉了些,但你一定要明白爹爹的用心,知道吗?”
谢庭晔回之以浅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走吧。”
谢赟交代好了一切,看着车上的母子二人眼中总算多了些柔情。赵婧也温柔地看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个孩子,确实是从她手中不见的,数日来,谢赟的重视和变化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尽管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难以开口。
车夫很快掉头,在赵婧还在思考的时候。谢赟也转过身孤寂地回到了驿馆里,没看到赵婧的欲言又止。
功夫不负有心人,会找到的。看着身边懂事的儿子,赵婧如是安慰自己。
谢赟坐在正堂,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虽留了些下人伺候,可总感觉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在。
洒扫的下人们看见老爷又扶着额头闭着眼,觉得他好像又变老了。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辈子都在坚忍持重,还是被失去至爱的恐惧击垮了。
这几天,白芷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赶紧养好自己身体。
她还记得自己说过会再去看他,从小母亲就这般教导她,而今她也用来对张叔“言而有信”云云。
张叔早猜透了她的心思,怕是在离开江城之前都少不了搭救那个孩子几回,索性不再跟白芷软磨硬泡,直接将探望的日子定下来,就是白芷痊愈之时。
所以当白芷在张叔面前蹦蹦跳跳的时候,张叔了然地以登门拜医为由直接请示了白喻,带着白芷大大方方地出了门去。
白芷想着上次见谢庭云时的窘状,求着张叔给他带了几身干净衣裳,还特地带了亲自做的绿豆糕来。看着愈来愈近的那座庙,白芷看着张叔笑得一脸明媚。
而此时的谢庭云刚刚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许是包子不干净,他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他噙着泪发出痛苦的轻哼,有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疼得要死掉了。
也正是这般,眼前走马灯似的,他看到了爹爹、娘亲、哥哥、还有…还有那个笑起来像仙子一般的小姑娘。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疼痛仿佛就侵袭了全身一般,谢庭云的意识开始模糊,手上也没了力气。他缓缓的合上眼,最后出现在眼前的还是一只来寻吃食的小狗。
“喂!小哑巴!”
谢庭云仅存的意识里闪过这么一句话,是那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
他嘴角总算舒展了一些,总是比最后看到那条脏脏的小狗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