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着怜贵嫔的脚步渐渐远去,缓缓的睁开眼,看了一眼身旁的吴嬷嬷道:“吴香,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
“奴婢十六岁就跟着娘娘您了,如今都有四十多年了。”吴嬷嬷站在一旁,恭敬的垂着头。
“哀家在这后宫都过了四十多年”,太后颇有些感慨的看着这宁寿宫:“四十多年了啊,哀家当初怕也只有怜儿这么大吧。这丫头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伶俐得很,怎得如今变得这般的不通透。”听了太后的话,吴嬷嬷并不答话,一时间宁寿宫内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半响后,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吴香你说吧,哀家不怪你。”
吴嬷嬷听了这话,这才答道:“贵嫔娘娘心性儿好,可奴婢觉着贵嫔娘娘怕是不适应这后宫。”
太后一听便有些生气:“哀家为着她和皇上成了这般的样子,她就是不争气,哀家像她这个年纪哪里是这样的。当初,”话未说完,便是像想起什么似的,怔怔的望着前方,过来半响才伤感道:“哀家就是想护着她,也不知道还能护得了她几年!”
吴嬷嬷见太后怕是想到了什么才这般的伤感,便跪下道:“娘娘凤体安康,定是能长长久久的。”
太后收了神,淡淡的瞥了一眼吴嬷嬷,闭着眼拨着手上的佛珠:“起来吧,哀家的身体哀家自个儿知道,你差人去告诉吴家,今年的秀女吴家也要出。”
吴嬷嬷听了,面露难色:“那皇上和怜贵嫔那儿,娘娘要如何。”
太后拨弄这佛珠的手忽的停了下来,半阖的眼睛猛然睁开,冷冷的望着前方:“哀家要做什么,还轮不到她怜贵嫔来说三道四的,这吴家也不是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若非要闹,那便弃了她。这吴家是段不能毁在哀家的手里,更不能毁在了她怜贵嫔的手里。皇上那儿,哀家去说,左右哀家也是皇上的母亲,皇上身上到底还流着吴家的血。”吴太后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宁寿宫内,让这静谧的宫室多了一丝丝的凉意。
吴嬷嬷服侍了这么多年,太后什么脾性她也是知道的。吴家的事情上,太后向来坚决,当初拼着和皇上闹了不愉快甚至是要断了母子情分也要让怜贵嫔进宫,这次的事情到底会怎么样也都不是她这么个做奴才可以言语的。
怜贵嫔满心欢喜的端着膳食正准备进来,却忽然听到了太后那句:她若非要闹,那便弃了她。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了起来,竟然呆呆的站在了主殿外。京城的七月最是炎热,但怜贵嫔却只觉得浑身被泡在了冰水里,从心底里觉得发寒。太后娘娘这么做是准备要放弃她了。如果这吴家女进了宫,那她在这后宫到底还算个什么?到底还算个什么?
秋儿站在怜贵嫔身后,自是听到了太后和吴嬷嬷说的话。见自己主子浑然一副失态的样子,不由的小声提醒了一句,却只见“砰”地一声,怜贵嫔的手里的托盘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摔了下来。秋儿害怕的看了一眼怜贵嫔,却见怜贵嫔脸色煞白,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无知无觉的转过了身,竟出了宁寿宫的大门。
秋儿见怜贵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头着急,想要立马追上去。但突然想起她这是在宁寿宫内,不是咸福宫,娘娘已经不得喜了,若不交代一声,太后娘娘怕是更生气吧。于是急忙对着守门的宫女服了服身道:“劳烦姑姑告诉太后娘娘,贵嫔娘娘身子有不适,就先告退了,望太后娘娘不要责怪。”
守门的宫女自是瞧见了怜贵嫔的样子,又听得秋儿如此说,自是通透的,只道:“我省得的,你且去吧。”
秋儿略带感激的看了那宫女一眼,什么都顾不得了,提起裙子急忙奔出了宁寿宫。
吴嬷嬷听到外头砰的一声,面露犹豫道:“太后娘娘,这?”
太后神色冰冷的端坐在榻上,眯着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佛珠:“随她去,若是能早些想通便最好,若是不行。”说着便猛然睁开了眼:“那便弃了她。”
吴嬷嬷瞧着榻上的太后的模样,仿佛又看到了原来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后。太后娘娘本就这样,要不然当初怎么坐的上皇后之位。这几年太后礼佛竟让她吴香忘了太后的狠戾。想到这里,吴嬷嬷敛了神色,垂头恭敬的站在一旁,宫室内又是一片静谧,仿佛刚刚并未有人说话。
“娘娘,李太医来请脉了。”彩夏见李太医往重华宫的方向来,忙准备去禀了萧婉。
“你看你那性子,这李太医还没到就这么的急嚷嚷。”春容见了彩夏那冒失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彩夏吐了吐舌头道:“奴婢不是为了娘娘好吗,春容姐姐,你就别说我了,就李太医那速度,奴婢若不催一催,他能来那么快吗!”
“说你,你倒还是有理了。”春容看着这彩夏笑嘻嘻的模样笑道:“若是让李太医知道了,可有你受得。”
彩夏做了个鬼脸,掀了帘子进了内室道:“娘娘,李太医来了。”
话刚说完,便有小太监通传李太医到了。
彩夏缩了缩头,不在言语。
萧婉看了看彩夏这副害怕的笑道:“闲谈莫论人非,这下子知道了吧。”说完便正了正神色,示意彩夏去带李太医进来。
“臣太医院李元见过婉婕妤。”李太医领着一旁的小太监给萧婉行了礼。
彩夏见着李太医行礼的样子,不由的低声嗤笑。
旁侧的春荣瞪了她一眼,彩夏自知错了,忙在一旁噤了声。
“李太医不必多礼。”萧婉见状,示意李太医起身。
李元从一旁小太监背着的箱子里拿出东西,便开始给萧婉探脉。
萧婉神色一转,看了眼春容,春容会意,便道:“你们都随我去小厨房端些娘娘喜欢吃的东西来。”说罢便带着屋内的宫女们鱼贯而出,只留下了紫芝一人服侍。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李太医便收了手,萧婉见了李太医的样子,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李太医?”
“回娘娘,脉象很稳。”李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
萧婉松了口气,转而笑道:“辛苦李太医的,本宫近日听说李太医的孙儿正得李太医的亲传呢!”
听了萧婉的话,李元赶忙跪下道:“娘娘,微臣定不会将娘娘有孕之事说出去的。”
萧婉倒是不急着让李元表忠心,只是和颜悦色道:“李太医多虑了,李太医的为人本宫可是清楚的很,何况李太医和本宫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本宫这么说没有其他的意思,倒是听闻太医院今年正在招人,本宫想着倒是可以助李太医一把。”
李太医心中一沉,心中也只能暗暗叫苦。想着自己去年喝多了酒,正巧给婕妤娘娘诊脉,不料娘娘的小日子迟了几天,脉象又似滑脉,便告知皇上婕妤娘娘有喜了。而没几天的中秋宴上婕妤娘娘便见了红,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子嗣,皇上见了自然大怒,查处了一批人,其中甚至还有几名低品阶的宫妃。这事儿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李太医心里不住的后怕,不由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磕头道:“微臣谢过娘娘。”
萧婉见目的达到了,满意的笑道:“李太医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听了萧婉的话,李元恭敬答道:“娘娘因为去年滑胎身子一直不大好,脉象不稳,且娘娘每月都有小日子,故才没有确定是否怀孕,如今月份大了,便是可以确定的了。”
“行了,过几天本宫就寻个时候和皇上去说吧,李太医只要把该做好的部分做好就行了,起来吧。”
李太医长舒了口气,赶忙谢恩起了身。可那衣服襟子都湿了一大半。
萧婉见李太医出汗的模样,对紫芝道:“李太医赶着来给本宫请脉,这天儿热得很,带李太医去偏殿纳纳凉。待会儿去把酸梅汤端来给李太医解解暑,总不得说李太医这么大热天的来便这么回去。”
“是,娘娘。”紫芝福了福身。李太医听了也不推脱,谢过了萧婉,又仔细的交代了诸多孕妇注意事项,这才随了紫芝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