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吗?修仪娘娘?”二公主抹了抹泪,不过转瞬又大哭了起来的道:“可是她不要铮儿了,母妃她不要铮儿了。”
欣修仪原来也生过一个孩子,后来却被告知是死胎,月贤妃有意把二公主交给她,这段日子相处以来,欣修仪是拿着十二分的真心来对封铮儿的,故而见刚刚有些止住泪水的二公主又大哭了起来,便有些心疼的擦着她的脸蛋道:“二公主,贤妃娘娘怎么会不要二公主呢?等贤妃娘娘回了天上,到时候便日日在天上瞧着二公主。”
“母妃真的会在天上瞧着我吗?”
“对呀。”欣修仪轻轻的将二公主额头前凌乱的头发撩到一旁,又从自己的头上拿下一个押发将那一缕头发给固定住,稍稍搂紧了封铮。
待尖儿将门关好,萧婉再也止不住脸上的泪水,大哭了起来。瞧着萧婉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月贤妃微微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了她的头发道:“如今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若是被旁人就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你这个贵嫔娘娘?”
明明是打趣的话,可是听在萧婉的耳里,却又是一阵的酸涩。从当初父亲被忠义伯府派到边疆,二房被人欺压到后来被送进宫,一步一步走到贵嫔这个位置,她一路上有多少的艰辛,有多少的泪水,都不能与旁人说去,只有月贤妃一直陪着他。于她萧婉而言,月贤妃虽然大她不过八、九岁,却亦师亦母。
萧婉此时的心情月贤妃怎么会不理解,这个妹妹她从小就疼在心里,虽不是亲生妹妹,可是却胜过亲妹妹。这宫里头的女人,瞧着光鲜亮丽,可是背地里的酸楚却是连自己的家人,生身母亲都不能透露半句。
“这座皇宫的牢笼已经关了我十年,如今能解脱,倒是好事,可我不放心的除了铮儿,便是你了。”月贤妃微微一叹:“我还犹记得你刚刚进宫的那会儿子。”
“是呀,四年前我才刚刚进宫。”萧婉噙着泪花,有些怅然道:“当时,也是这样的秋日。”
外头的夕阳透过窗户直射了进来,找到了贤妃的脸上,贤妃微微睁大的眼睛,笑着道:“一转眼,你都已经有了孩子,而二公主都已经六岁了。”
萧婉瞧着贤妃脸上的笑容,心里一阵泛苦。贤妃好似沉浸在过往的记忆力。想着当初年少,鲜衣怒马那般的肆意轻狂,“我记得当初我还在边关,一有闲暇,父亲常常会带我们三去小树林里围猎,后来父亲忙着镇守边关,就只剩下咱们三个了。”
萧婉压抑着哭声,点了点头道:“蒋伯伯那时候还笑话我大哥,说他胆子小。”
“是呀,我们那个时候总是能在林子里打到野兔什么的,我记得有一回下河摸鱼,你的鞋子还被水给冲走了,结果被父亲知道了,便罚了我们三个站了半宿。”
“嗯。”萧婉吸了吸鼻子道:“那时候不光蒋世伯被气坏了,连带着我爹和我娘也都被吓坏了。”
“是呀。”贤妃通过萧婉好似又瞧见了当初那三个少男少女正在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嘴角的笑容带着一抹释然,又带着一丝丝的怀念:“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去瞧一次那地方。”
萧婉眼睁睁瞧着贤妃眸子渐渐的趋于空洞,眼里的光亮越来越小,越来越暗淡,直到最后,消失殆尽。
贤妃走了。萧婉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立即便瘫坐在了地上。贤妃的手了无生息的耷落在床沿上,手腕上的玉镯“哐当”一声掉落,砸在了地上,碎成了三截。
萧婉瞧着那只玉镯,进而看到了贤妃那骨瘦如柴的手臂,萧婉这才发现贤妃如今整个人都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原来红润的脸蛋早已经干瘪下去,红唇干裂苍白。萧婉紧紧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
这样的月姐姐还是当初他刚刚进宫时候对自己笑的那个月姐姐吗?
萧婉颤抖的伸出手将贤妃的手腕放进被子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月姐姐没了,这宫里头再也没有月姐姐了。
跌跌撞撞的打开屋门,尖儿瞧着萧婉满眼泪痕的样子,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萧婉静静瞧着外头的众人,慢慢的吐出了五个字:“月贤妃没了。”
延禧宫一片恸哭,欣修仪在萧婉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好似感知似的望了过去,眼睁睁的瞧着萧婉吐出那几个字。
二公主“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想要跑过去,却早就被嬷嬷们拦住,抱离开了此处。欣修仪有些无意识的站了起来,怔怔的瞧着贤妃的屋子,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浑浑噩噩的从延禧宫回来,萧婉就一直没开过口,紫芝和青玉瞧着萧婉的样子,有些担心,想要唤太医过来,却被彩夏制止道:“娘娘如今需要时间平静下来,咱们还是不要去唤太医了。”
彩夏和春容当初一直跟着萧婉,如今春容没了,知道和了解这事儿的只有彩夏,因此,听到彩夏这么说,紫芝和青玉虽然担心,却还是没有去唤太医。青玉瞧着萧婉自回来后就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有些迟疑道:“紫芝姑姑,那咱们那些个行李?”
瞧着萧婉此时的样子,紫芝也有些估摸不准,不过还是吩咐道:“先收拾着再说。”
听到紫芝这么说,青玉倒是有了些主心骨,点了点头。
彩夏去小厨房做了一小碟果子馅,又用从冰室里头取出来的碎冰做了一份果味冰糕端了进去。自始至终彩夏都没有说一句话,可是萧婉在瞧者那两样东西的时候,睫毛却是不住的颤了颤,随即便压抑的哭了起来。
彩夏想木头人一样伫立在一旁,直到萧婉哭够了,她这才轻轻唤了一声:“主子。”
萧婉擦了擦眼泪,将那碗冰糕和那碟果子馅吃完后,冷声道:“以后,就不要再做这些东西了。”
“是,娘娘。”
“端下去吧。”
彩夏麻利的将东西收拾了,把盘子端了出去,又唤了宫女去屋子外候着,以防萧婉到时候要唤人。刚刚进来的样子众人都看在眼里,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难道就好了?虽然对于彩夏的话,宫人们的心里还有些异议,不过也都乖乖的去了门口守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门口的宫人就听得萧婉道:“去打些水来,本宫要沐浴洗漱。”
那宫女忙应声道:“是,娘娘。”不过心里对于彩夏倒是越发的佩服,能将娘娘的情绪估摸的这么准。
萧婉像无事儿人儿一样洗漱沐浴后,将彩夏召到了房内道:“你自小跟着我,贤妃于我的关系你也清楚,旁人我到底觉得没那么妥帖,从明天起,你就到二公主那而去,等我秋围回来之后,再回重华宫。”
彩夏虽然惊讶萧婉会把自己派到二公主那而去,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二公主的。”
贤妃的死在宫里头似乎早就是已经注定的事情的,故而,在得知这个事儿的时候,皇后虽然微微惊讶,但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念着贤妃在世时品行端庄,皇后禀以正二品的夫人之位下葬贤妃。封睿念着贤妃入宫这么多年,倒一直都贤淑良德,蒋勇生平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故而便同意。不过因为蒋勇要镇守边疆,并没有回京,只是派了部下回到盛京悼念。葬礼一结束,那部下便又匆匆赶了回去。
月夫人生前早就有将二公主托付欣修仪的意思,这事儿也早就和皇上说过,封睿念着往昔与月夫人的情分,晋了欣修仪为欣嫔,居延禧宫主位,抚养二公主。而尖儿则是去求了欣嫔,希望能在二公主跟前伺候着。
欣嫔对于这个晋封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因为她知道,月夫人这是在完成和她定下的承诺。瞧着往日里还算有些人气的延禧宫,如今是越发的寂寥了起来,欣嫔轻轻的拿起一旁的银针拨了拨灯芯,微微叹了口气。
“娘娘,二公主睡着了。”尖儿将二公主安抚后,便去了欣嫔那儿回话,欣嫔瞧着尖儿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默然道:“你来求了我,去伺候二公主,那以后便安心伺候二公主便是,我这儿了就不用你来回禀了。”
听了这话,尖儿满脸感激的谢过了欣嫔,欣嫔却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秋围出行的那日,秋高气爽,除了萧婉,此次随行的妃嫔还有薇贵妃,敏美人,萧修仪,舞小仪和芳嫔。只不过芳嫔早早就进了马车里头,一直没有露面,舞小仪也是一样。
萧婉瞧着远处萧修仪那张喜笑颜开脸蛋,微微眯了眼睛。一旁的紫芝顺着萧婉的目光望了过去,正瞧着萧修仪和柔婕妤在情意浓浓的告别,微微提醒了萧婉一句道:“娘娘,该启程了。”
萧婉最后看了一眼萧蔷和这偌大的皇宫一眼,扶着青玉的手,慢慢的登上马车。元鼎四年的秋季围猎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