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第二天,大家都像没事人一样,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
后来他才知道,自那日后,姨妈便退了学,并总待在自己房间,很少出来,母亲也不再让他去烦姨妈。
他还发现,母亲的鬓角添了几丝白发,眼睛也不像以前那般清澈明亮,脸上极少看到笑容,父亲跟母亲说话,也总是小心翼翼。
再然后,家里就添了一个宝宝,大家都叫她“小琴”,姨妈也搬出去住了。
他问母亲小琴是谁的孩子,母亲只道,“小琴是你的妹妹,亲妹妹”。
他记住了这句话,小琴长大后,他便带她出去玩,不让别的小朋友欺负她。
后来,他听姐姐说,小琴是爸爸和姨妈生的孩子。
那时的他,根本不管这些,只要小琴是亲妹妹,就够了。
再后来,母亲便患了重病,小琴也离开家,去跟姨妈一起生活。
母亲直到临终前,都没让姨妈来看她;姐姐说,母亲是被姨妈气死的。
母亲出殡那天,姨妈跪在母亲坟前,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和姐姐都以为,爸爸会把姨妈和小琴接回家,可是没有。
又过了几年,爸爸也得了重病,此时姐姐已成家,他还在外地上学,爸爸就全靠姨妈来照顾。
有一年放寒假,爸爸将他叫到床边,对他道:“爸这一辈子,既想对你妈妈好,也想对你姨妈好,结果,却两个人都辜负了,爸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你以后,千万别像爸这样……”说着,竟老泪纵横。
他握住父亲的手,无声流着泪。
父亲又道:“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爸走后,你要替爸照顾你姨妈和小琴。”
他含泪点了点头。
……
想到这里,张枫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觉得脸上冰凉,用手一摸,发现已满脸泪水。
“原来,爱竟可以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刀。”他想道。
如此想着,不知过了多久,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周一下班后,他不用加班,便打电话给唐糖,说顺路捎上她。
等他到了唐糖单位门口,却见她正和一个男孩站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生起气来。
唐糖上车后,他道:“看上去你们关系很不错嘛!”
“确实不错,”唐糖笑道,“那是我好哥们儿。”
张枫听了,用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满,良久方道:“既然你没打算找人家,就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别让人误会。”
唐糖笑道:“处得好的话,找他也行啊!”
张枫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生气道:“女孩子,要检点一点,别到处留情,害人害己。”
唐糖听了,不禁生起气来,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检点,哪里到处留情了?”
张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可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遂只得沉默着。
一路上,唐糖也赌气不说话。
车驶入小区,两人下车,又一同乘电梯上楼,却始终谁都不理谁。
张枫那句“不检点”,让唐糖想起了过往,想到了与关山的那些事。
回到家后,她草草吃了饭,便心事重重地呆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起身取了一瓶红酒,又返回沙发,自斟自饮起来。
对于那段感情,唐糖此刻想起,否定的部分要多于肯定——
首先,她觉得自己对关山的爱太过盲目,以她的年龄和阅历,根本不可能真正了解他;
其次,她觉得自己过于卑微,即便是被冯晓英辱骂,也不敢计较,一心只想与关山有个美好的结局;
最后,她不仅为此伤害自己,还带累父亲受辱,父亲是关山多年的领导啊!且一直强烈反对他们来往,可为了她,竟低声下气地求关山娶她,而关山,最终还是抛弃了她。
想到这些,她就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沉溺于这些糟糕的情绪难以自拔,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且说张枫,回家后处理完琐事,便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可脑子里却总浮现出唐糖生气的样子。
他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不知如何才能让她开心,如此想着,便下意识地啃着指甲。
最后,他像下了决心似的,“啪”地合上电脑,起身出了房间,来到唐糖门前,轻轻敲了敲。
唐糖心绪正乱,听到有人敲门,猜到可能是张枫,便过去开了门。
来的正是张枫。
张枫见她双颊酡红,家里弥漫着红酒的香气,便笑着说道:“一个人喝上了?”
唐糖边走回沙发,边道:“你要不要来一杯?”
张枫道:“这酒挺贵的,我喝合适吗?”
“噗”的一声,唐糖被他的话逗乐了,说道:“那你啥意思?是说你只配喝贱的酒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枫道,“我是说,好酒要搭配好的氛围,才不算辜负。”
“那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喝,辜负了这酒?”唐糖拉下脸来道。
张枫没有正面回答,却问:“怎么喝闷酒,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吗?”
唐糖看了他一眼道:“正好你来了,陪我喝点。”说着,便取来一只高脚杯,替他倒了一一杯。
张枫坐下后道:“对不起,在车上时,我的话是不是说重了?其实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唐糖端起酒杯递给他道:“不说了,我们喝酒。”
张枫接过杯子,低首道:“可是,我见你好像不大开心。”
唐糖道:“我不开心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未必是因为你的话。”说着,与他碰了一下杯,喝了口酒。
“没有因为我的话不开心,就好。”张枫说完,也喝了口酒。
“说说你的故事吧,可以吗?”唐糖拢了拢头发,笑眯眯道。
张枫听了,笑道:“这是什么套路?你有酒,我就得有故事吗?”
“那当然。”唐糖笑道,“不然,你不觉得缺点什么?”
“好吧。”张枫妥协道,“不过,我的故事有点平淡,上班这么多年,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别的。”
“那工作上的事,有跌宕起伏吗?”唐糖笑问。
张枫听了,莫名想起安子皓的事来,神色一变,低头低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