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赵无言一行人押送幼龙试图横穿和平镇,在这一过程,他们突然遭到不少来自和平镇内的袭杀。
袭杀他们的敌人隐藏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一时间只能被动挨打。
赵无言等人大多是武功高绝之辈,军中百战的劲卒,可犹于袭击他们的敌人对地势的极为了解,往往能以弱胜强,杀伤他们。
待赵无言率领人马穿过和平镇后,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竟折损伤了半数的人马。
当然,他们也击杀了一些敌人,可是这并不足以缓解他们境遇,因为通过判断敌人显然是是他们的数倍。
张桐四品刀客,是丞相的四大门客之一,此次押送幼龙队伍的副统领。
他挥刀截下一支箭矢后,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一名年近五十的老兵被暗中飞出的冷箭射杀,,顿然怒气冲天,嗔目欲裂。
那老兵姓陈,年近五十,却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虽参加过不少大战,在大乾军中颇有资历,可是仍是一名兵士,若不是为了生计,早已退伍从民。
张桐是武林中人,平日行事亦正亦邪,后来又因富贵荣华拜在丞相孔祥门下成为门客,做了许多见不得光之事,可可有过了解后,他对这位陈姓老兵是尤为敬重的。
在这数日来的交谈中,张桐知道了陈姓老兵的一些经历,其少时家贫,十五岁便为了生计投效军旅。
当时,先帝尚在,大乾国力日盛,北伐热情鼎沸至极。
陈姓老兵因此归入在上将军岳峰手下,踏上了北伐之路。
那次北伐,是大乾南渡的一百八十余年来的第三次北伐,也是最有机会的一次。
岳峰无愧大乾南渡以来最富盛名的兵家奇才,率八万大军渡过澄江后,如狼入羊群,一连攻克大苍沿岸的两座重镇,引得大苍派出由青铜家族统率的精锐之师,足有十五万狼骑围攻。
如此险况,岳峰临危不乱,竟把昔日南方不受重视的象兵在统筹规划,生生造出一支克制的骑兵的骑师劲旅。
双方于澄江百里外巨野平原交锋,一战之后,岳峰以八万破十五万狼骑精锐,威震大苍。
然大苍举国之力相援,纵使岳峰用兵如神,乃至出现过几次步兵破重骑精彩表现,但大局终非人力所能逆,战争很快陷入僵持阶段。
岳峰被困在澄江岸边,再难寸进,却也将早已国力衰败的大苍举国拉入战争的深渊,若再能拖上些时日,收复失地或可功成。
可是就在如此关键时刻,大乾内部出现了问题,先帝的宠妃贾司思之父贾理因与岳峰早年生怨,伺机罗织其罪名,诬告岳峰通敌叛国。
加之岳峰出身寒门,为人刚正,多与军中权贵不和,一时间,附庸贾理之辈不在少数。
最终,大乾先帝下令断去岳峰大军粮草供应,更以万万箭截澄江,绝其退路。
此举直接导致岳峰八万人马困死澄江岸边的马坡岭,因之死战不降大苍,加之断粮早绝,结果就是马坡岭饿殍遍野,兵士互食,极为悲惨。
在大军被围困的第三个月,岳峰率少数亲信为诱饵假意突围吸引大苍主力,使得尚还存活的数千兵士突围而出。
然而岳峰却随同亲信战死,传闻他死前曾言:“身死而无一悔,唯恨河山大好,却为胡虏恶土百年。”
而后,他又仰天怒喝三声“大恨”,遂冲入敌阵,直至身死。
那些得以活命的数千兵士,一部分人死在追击的铁蹄下,大部分人死在了大乾横截澄江的万箭从中,仅有一少部分人逃回到大乾,隐姓埋名的活了下来。
直到先帝死去,孔祥扶植幼帝,权倾朝野,为收揽人心,才为岳峰及其八万将士平反。
陈姓老兵便是如此,可是眼下他死了,死在自己人的阴谋诡计,甚至不是战场,而是武林争斗。
要知道,身为大乾百姓,纵然是武林中人,哪怕多么十恶不赦,可是一但谈及大苍之异族,无不唾弃,谈及北伐之仁人志士,无不赞叹敬重。
或许是数日相交的情谊,或许是他心底尚未消弥的热血,张桐此刻异常愤怒,他大步流星冲向黑暗,手中长刀流转翻飞,刀光连成一片,如一轮圆月,破开一支支冷箭,直取射杀陈姓老兵的人。
“张桐,不要冲动。”
赵无言一边躲避箭矢,一边护住身后的黑布包裹的囚笼,却仍不忘喝止张桐。
可是张桐此刻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眼里、心中,唯有一个字——杀!
杀其人,以慰陈姓老兵在天之灵。
小镇中已然杀声震天,自然瞒不过处在暗中观察的孔端。
孔端原本是打算隐藏好身形,不暴露自己,其他在做谋划,可眼下两拨人越战越远,他也只有暗中跟随,一路看下去。
孔端在阴影里潜行,尾随着袭杀赵无言的那批人,随着一段时间的推移,孔端已经发现这批人就是小镇的居民,效命于大乾天子,本应听命于他的影卫。
“为什么会这样?那个狗屁黄泉到底做用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世代效忠大乾天子的影卫听之从之,为之赴死。”
孔端忍不住叹气,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你还未曾离去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
孔端一愣,他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小镇的那位年老的长者,亦是这批影卫的头领。
孔端转身,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马上孔端瞪大双眼,极为震惊道:“是你故意把我放出来的!”
老者轻叹一声,黯然道:“毕竟你多次舍身保护天子,老奴我是记得你的恩情的。”
“那你为什么?”孔端不解,既然对方知道自己身份,却为何不肯听从自己的,还要明抓暗放自己。
老者忽然问道:“孔端,你当天子是朋友?”
孔端不知老者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与子安自幼相识,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老者摇摇头,严肃道:“天子可以把你当做朋友,你却不能把他当做朋友,你记住,他是君,你是臣。否则,你们只会成为敌人,你也将抱憾终生。”
孔端神情坚毅道:“我深知我与子安的情谊,我们决计不会如此。”
“你懂什么!想当年先帝又何尝……”老者气急,但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你走吧,你是孔祥的儿子,今日是不会有事的,你记得告诉当今天子,小心身边的人,有时身边人往往比敌人更可怕。”
老者说罢,不再理会孔端,默默向赵无言等人的方向走去。
“身边的人,什么意思?”孔端细细思索,仍不明白,不禁问道。
可是,身前除了一片黑暗,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
“莫非是黄泉?”
孔端对老者所说的话有极多的不明之处,尤其是那句身边之人这,最为让他费解。
“难道……”孔端似抓住了什么,忽的脊背发凉,难以置信道:“黄泉在宫中!”
十余丈高的土壁前,赵无言所率的一众人死伤惨重,那些从军旅中选出的精锐士卒早已死伤殆尽,不仅如此,就连一众武林高手,也死伤大半。
小镇的影卫们此刻也全部暴露,足有上千人,但是这上千人中有男有女,但唯不见幼童。因为昔年天子设立此地为影卫后,便有死令,一旦启用,必绝己之后路,一往无前,不能战者,皆杀!
密探们有序的让开一条路,他们的首领,那名老者徐徐走出,来到最前方。
众人之中武功最高赵的无言顿时如临大敌,他当即拦住怒气未消欲要上前的张桐。
赵无言示意众人向后退去,在退出十几丈后方才停下脚步。
押送幼龙的囚车突兀的立在双方中间,盖在上面的漆黑幕布尤为扎眼。
赵无言抱拳恭敬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也好让晚辈做个明白鬼。”
老者淡淡说道:“行将朽木之辈,谈什么尊姓大名,到是你一身内力雄浑深厚,大擒拿手出神入化,怕是要不了几年便能成为突破至三品,成为超一流高手。”
“前辈谬赞。”赵无言不卑不亢的应道,可是他身边的一众人却是暗暗心惊,轻描淡写间看穿赵无言的根基,绝非常人所能做到,势必是一位大高手,乃至大高手之上。
大高手之上,必然是二品宗师之境,足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纵观整个武林,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是在等八荒教的人吗?你大可不必,囚车中的人足够对付老夫了。”
老者此话一出,犹如惊雷。
那些影卫中一部分人不明所以,赵无言身边的人也疑惑道看向赵无言,他们押送的明明是幼龙,怎么会是人呢?
赵无言看向老者,不由一笑,似乎老者所言非虚。
黑色幕布包裹囚笼里忽然有人男子说道:“王老过谦,多年未见,元儿可是想死您了。”
顿时,除了赵无言与老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在囚车上的那个布着黑色幕布的囚笼。
龙耶?
世间是否有龙,无人可知。
局耶?
自然是局,一场蓄谋已久的杀局。
老者淡淡一笑:“想我死才是真的吧。”
嘭!
囚笼炸裂,碎布铁屑齐飞。
一道盘坐在囚车底座的身形骤然起身,双臂一卷,将铁屑碎布凝成一股。
其中,右手在前,屈指御使。
霎时,风云变幻,铁血碎布光芒四射,犹如无数锋利的剑刃贯穿冥夜,烈如暴雨,席卷向老者。
老者向前一步,双臂垂在两侧,未曾动作,却大开中门,傲然挺胸。
在老者胸膛挺起的刹那间,其身前的空间似乎都被扭曲。
一阵淅沥沥的碰撞声过后,铁屑碎布皆如同撞在一面无形的气墙,在距离老者胸膛不足三寸的地方一一坠落。
如飞絮无力,如暖湖温柔。
此时,风云尽散,一切归为平静。
立于囚车上的身影终于清晰。
“二爷!”
张桐难以置信,因为那人竟是当朝丞相孔祥的二弟孔元,一个在孔家门客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博学之士。
暗中,孔端也看到了孔元,同样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未曾想到家中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二叔,平日里最支持他的人,竟然也隐瞒了他许多的事。
并且,最令孔端吃惊的是,押送的所谓“幼龙”竟是他二叔,他的确不相信世间有龙,当今天子派人找到他帮忙谋夺“幼龙”,他身为天子的好兄弟,自然奋力相助,但他也曾让那人转告天子,“幼龙”可能以为是武林中人夸夸其谈,哗众取宠。
可如今,非但没有幼龙,孔端还卷入了一个他不知所谓的局。
孔端看着抬手间武功挥洒如意的孔元更是怒火中烧,顿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欺骗。
“嘘!”
孔端正要发做之际,一只手掌却悄无声息的按在了他肩膀,制止住他。
孔端虽然自幼得名师教导,武学根基不错,但倒底是出身当世第一世家,长在盛京城,经验浅薄不说,武功修为也是有限,十分容易的便被人摸到身后。
孔端暗呼大意之时,却发现是一个相识之人,乐正满鸿。
“是你!”孔端颇为意外。
乐正满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看下去。
孔端思索片刻,同意了,他此刻冲出去,对局势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会成为他二叔的负担。
场中,孔元并没理会周围众人的诧异,而是双手负于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老者:“王老,你果然还是老当益壮。”
老者叹气道:“早已比不得你了,否则当年你孔家决计没有可能彻底掌控朝野,就更不要说今日还要被你们两方做棋子算计。”
说罢,老者仰天含泪,凄凉哀怨道:“这些年来隐在此处,王福一直感叹有愧先帝厚恩,而今日欲杀此贼以谢大罪,死后若有幸得见先帝,方才不至愧悔无言。”
王福!
这个名字一出孔元身后诸人无不面露怪色,因为此人名头实在太响,不仅庙堂,武林之中也多有流传。
王福原名不知,只知此人市井出身,因家贫被少时被卖入宫中做了一名内侍,又因不通情理,故被派遣到皇宫书库做了二十年的闲职。
这二十年间,此人闲来无事阅览皇宫书库中的一些武学典籍,未曾想此人武道之资颇为不俗,短短二十年,一身武功不仅功参造化,更是另辟蹊径,开创出属于自己的武道,创非常之武学《拨云手》《千叶玄功》,成就二品宗师境。
再后来,因其助大学士福柯编撰经典有功,便被派去做还是少年的先帝的大伴,其一至辅佐先帝到成年,到登上帝位。
在先帝登基后,念其功勋恩义,赐其皇姓王,执掌御治司,一段时间内,在庙堂,位极人臣,在武林,名噪一时。
再后来,不知为何,先帝与之决裂,盛怒之下更是将之赐死。
可如今看来,其中事情远非那般简单,因为王福还活着。
孔元悠悠长叹:“当年,您教我武功,我敬重您,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王福闻言,勃然大怒,干枯的眸子似乎能喷出火来:“我此生最恨之事便是教了你武功,把你引荐给先帝。”
“先帝无道,使数年积蓄的北伐大业付之一炬,故人人得而诛之。”
孔元傲然道:“当年是您太过愚忠,我不得以为之,好在那个昏君还不算完全糊涂,没真的杀了您。”
王福冷冷道:“那你和你的兄长今日做此局,意欲何为啊,难道不是为了杀我?”
孔元摇摇头,表现的十分失望:“您太轻看我的兄长了,因天子年弱,我兄长代为执政,如今天子已及冠数载,我兄长早欲还政天子,但天子身侧总有奸臣相误,故设此计谋,无非是想铲除皇帝身边的那些奸臣,一清朝局。”
老者嗤之以鼻:“皇室秘法知之者甚少,你们此番布局,无非是在剪除当今天子的羽翼,又何必如此冠冕堂皇。”
所谓秘法,是大乾皇室世代相传一门诡谲的秘法,以龙血为引,入药之后,常人服之,虽活三日而死,却力大无穷以一敌百,据传说五百年前大乾太祖机缘巧合得此秘法与少许龙血,熬练出八百龙卫,于危难之际破数万敌寇,一战挽回败局,自此龙兴天下。
五百年的事,真假莫变,可是今时今日,一条“幼龙”却引出诸多事宜。
历史似在重演,似乎当今天子试图想效仿传闻中大乾太祖,以“龙卫”破敌,再挽大乾皇室数年以来的孱弱。
可惜,一切皆是别人早已布好的局。
王福直视孔元:“多言无异,你我今日终有一战。”
孔元问道:“非战不可?”
“唯有一战,死战!”王福一步迈出,转眼至孔元面前,五指弯曲,却于肉眼不可见处封死孔元一切方位,掌心真气磅礴奔涌磅,却又尖锐无比,自上而下,欲刺穿孔元头颅。
“拨云手是您教我的,可是到如今,您终究不能拨云见日。”孔元黯然神伤,旋即,右臂直举,手掌与臂练成一线,凸起的中指尖更为犀利气旋不断扩张,转眼搅动阵阵气浪。
此间,师徒生死对决,可是那巍巍盛京亦不平静。
就在今夜,一伙十余人的杀手,个个武功卓绝,皆为当世一流高手,在此孔祥布局和平镇,相府松懈之际,潜入丞相府内刺杀丞相孔祥。
世人常常以螳螂黄雀比喻这世间之事,可是又如何分的清谁人是螳螂,谁人是黄雀,是否猎人有早已张弓搭箭呢?
和平镇,孔元与王福的已交手数十招,上千人的影卫却跃跃欲试,欲蜂拥而上。
可就在此时白衣人飘然而至,带着四、五百八荒教众敢来支援孔元。
同时,和平镇上方,十余丈高的平地处,一支三千人军中悍旅已包围和平镇,弓弩箭矢蓄势待发。
这只悍旅正是丞相孔祥派来的,其人虽在京师未动分毫,却早已将一切把握在手。
但,他终究是人,总有失算之处,而今他要面对的则是身边的危机,一场在他局中布局,只为今时今日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