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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

金秋,落霞山上的枫叶红了,漫山漫野的红,引来了诸多游人。

一步客栈白日里越发的忙,客栈不小,人却不少,游人打尖下榻,多选择在此。一来客栈干净雅致,客栈老板温和有礼,白日里客栈忙的时节,就只两三个小伙计在帮忙,余下的都要着公子亲自去做。

若是平日里到也忙的过来,一旦到了这个时节,便多了许多客人,街坊四邻的都过来帮忙。

今日白天整整忙了一天,到了晚上,赵老板便拿着自己藏着的好茶赠与前来帮忙的邻居。

待收拾妥当,送走了众人,小伙计打着哈欠打烊,突然听到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哥,还有点吃食没有?

小伙计一瞧,打外头来了一人,那人年近半百,身着一袭灰布长衫,留着一把稀稀落落的山羊须,似乎是云游已久,长衫上已沾染了灰尘,左手拿着个白幡布,上书“在世神仙”,背着破布袋,似乎是装着文房四宝并本《易经》,到也仙风道骨,寒寒掺掺,再一看,一旁还有一个小女娃,同样也是凄凄惨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桌子上还未清理干净的鱼肉。

小伙计见了,原以为是来打尖的客人,却原来是个又穷又苦堪还带着小孩子,堪比叫花子的算命先生,不耐烦道:“去去去,我们这里施舍…不算命,您请别处去罢。”

那先生捋了捋胡子,仔细打量着这间客栈,在门外站住,看到那客栈门前挂着一副门联,上书“临安城外仙山在,一步客栈游人来”,暗暗的笑了,一板一眼道,装作十分有学识有涵养的说道:

你这个小哥不识人啊!在下并非前来算命,而是你们这里有薄命人在,所以老夫要渡他一渡。

小伙计听了,头也不抬,一摆手,笑了几声。

“罢了您嘞,这套江湖骗子的把戏您还是少用些罢!就您这个样子,还渡别人,先渡了自己再来说嘴罢!您好歹也打听打听,乡亲四里谁不知道咱们一步客栈是方寸百里之间最大的客栈了,老板又是与人和善的大好人,哪里有甚么薄命啊苦命人在的!我看您呐,撒网错了地方,打错了主意!快走快走我们这要打烊了…”

说完,便自顾自的,也不招呼他,也不搭理他。

那算命先生却笑着,一点也不在意也不生气,继续道:

“小哥你年纪太小,只看见你们这里的繁华热闹,却瞧不见辛酸苦难,既然这样,我便走了,你可莫要留我莫要后悔。”

那小伙计听那老先生嘴里胡说,跟那些个江湖骗子的把戏都一模一样,越发不理他,关了店门就要歇息。

谁知那先生正要走时,却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既已来了,老道长不如歇了今夜再走,天下苦命人多,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明日再渡也不迟。”

话音刚落,老道士便瞧见眼前长身玉立的站着一个少年郎君,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温温和和的看着他。

见了老道士,温和的笑了笑,施了一礼。

“老道士连月劳累,路过小店,怎的不进来讨杯茶喝,不然,日后论起来,先生到要怪在下照顾不周了,再有,在下到有些好奇,这薄命人在哪里,还请先生略卜上一卦。”

言罢,便打发了小伙计去歇息。

亲自引着那先生到一雅间,吩咐环儿煮了一碗糖粥给那小女娃,小女娃见他倒也不害怕,坐下便立刻开吃,显而易见是饿坏了。

刚一坐下,那老道士便有板有眼道:“公子人如玉,是人中龙凤,更面带祥瑞之气,是个好人,只是,...这姻缘上.....却有些勉强。”

赵玄马上装着一副吃惊的样子,

“老道士这话怎么说?难不成是我的姻缘不好?不满老道士,前些日子,上门来提亲的人还不少呢!”

老道士得意的捋了捋胡子。

“公子莫要看见眼前的那些庸脂俗粉,那些人和公子命中无缘分,即便硬是要在一起,只怕日后也不会长久。”

赵玄故意装作疑惑的看了看老道士。

“这样子的事情,您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您…还会算命算姻缘?”

老道士听了,故作高深的闭着眼睛,不答话。

赵玄见了,觉得自己今日怕是遇到了活神仙,便恭敬开口道:“既然老道士有这般能耐,不如替在下算上一卦,在下定当好好酬谢。”

那老道士听了,连声道有酬谢便好说好说,装模作样的捋了一捋胡子,自那破布包中掏了好久,终于寻了一支快秃头的笔,脏兮兮的砚台,吐了一口口水,慢慢把墨研开。

“这到不难,那便请公子您随心的写个字,让在下瞧瞧。”

赵玄见了,心里觉得实在有点恶心,但又不能露了馅儿,只好强忍着,蘸了蘸墨水,在纸上随意的写了个字。

老道士伸头去看时,却是个命字,皱了皱眉头。

赵玄见他皱了眉头,配合道:“怎么,难道这字不好么?”

老道士点了点头。

“公子此字却不好!命者,凡尊者之言曰命,从口令,在上者之命不得不从,这便是公子您的命。”

“先生真是金口,说的一点都不错,那您再看看,我这命何时能完,何时能遇见我家娘子?”

老道士道:“要说遇见么,几日后便可以,要说在一起么,还需费点功夫。”

赵玄温和的笑笑,“那这功夫,还请老道士帮忙了。”

老道士道:“只要你这里有好酒好茶的,我自然会帮忙,别的么,就算了。”

赵玄答应着定是有的,赶紧叫方才的伙计引着这位老道士去雅间。

伙计为难的看着老板,他此时心里肯定觉得平日里聪明温和的老板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魔怔,给一个江湖老骗子糊弄住了,喃喃开口道:“老板,今日的客房早已客满了,再无空房,别说雅间了,您看这....”

赵玄温和道:“引这位先生去后苑,再给这小女娃寻个暖和的房间。”

伙计小声道:“老板,那后苑....您可从来...不让客人进去的。”

“无妨,这位先生仙风道骨,自然不是一般客人,引着去罢,记得,把我藏着的雨前龙井泡一壶,再挑些甜糯的果子给小女娃送去。”

伙计喃喃答应着,一头雾水,喃喃道:“老板今日怕不是真的脑子不清楚,难道是让几日前的谣言给气到现在,再不然就是钱赚的多了没事干,怎的让一个素不相识,莫名其妙的什么算命先生住到后苑去?”

虽心里奇怪,手脚到麻利,引着算命先生和小女娃往后苑去。

不一会子工夫便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并一些糯米糍,桂花糕等甜糯小点心送去,端了热水,分别给老江湖骗子和小女娃送去。

三更时分,便下起了大雨,临安这地方,下了雨更加温润,次日清晨便起了雾蒙蒙的一片,整个临安都氤氲在一片水雾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九天之上的仙宫里。

那算命先生睡了一晚,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起床开窗,却发现窗外的景致甚是好看。

后苑东面却隐着一丛竹子,虽是深秋,竹子却一片碧绿,中间一条铺满石子路的羊肠小道,掩映着,后面却是一间屋子,雾气萦绕着,到不像个客栈,到像是某个神仙修炼的府衙。

看见算命先生起来,小伙计忙打了热水,拿了早点进来,老道士道:“这一大清早的,怎的你们客栈里这样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小伙计边放下包子细粥边答道:“客人一大早,趁着雨停,都赶着上山前去赏枫去了。”

“哦?赏枫叶去了?”小伙计机灵,见老板待道人不同,又见道人怕寂寞,爱听闲话,便没话也搜寻些话来。

“道长,你头一次来我们临安罢,但凡头一次来的人都知往灵隐山,龙井山,西子湖去的,但少人知道咱们这里,虽不比那些个有名,但胜在枫叶甚好,是别处不能比的,再者,旁晚时分的那晚霞,红的好看,不少游人都去看,想来道长也有兴致,今日刚下过雨,雨后山景更是好看,若是有幸能见得仙人,得偿所愿,渡您早日得道成仙,也不枉这一遭了。”

那算命先生听得如此,笑道:“你这小子到机灵,嘴巴也伶俐,说话也讨喜,也罢,既已来了,便去看一遭。”

雨后的落霞山,漫山的枫叶有些已被昨晚的急雨打落,倒为那些个酸诗词中又添了些伤情的句子

诸如“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对秋深,离恨苦,数夜满庭风雨....”

此情此景,到有些符合那些个酸诗的意思。

一大早,算命先生却见众人都往山上去了,有赏秋的,有求仙的,有还愿的,热闹的紧,那算命先生听的客栈的伙计说,便欲往山上前去,趁着此机,为众人算上一卦,好好的过过瘾。

这便背上他那破布袋子,拿着白帆,在山脚下支了个摊子,摆上笔墨,慢慢的捻着胡须,为来往的众人算卦。众人见这算命道人仙风道骨,像是个有修行的高人。

众人见了新奇,敢着前来测字算卦,不多时,那摊子前便挤满了人,只是,这些人一会便和那老道士吵了起来。

一他对一位前来测字,风韵犹存的妇人笑笑。

“您这个‘好’字,拆开来是一个女字和子字,但您这子字气力不足,甚是瘦弱,笔墨花费不大,看来,却是命中多女,却无儿子。”

此言一出,众人暗暗惊讶。

只怕是周围数十里的人都知道,这张嫂已连生了三个女儿,公婆多盼着一个儿子,因而四处求仙访道,只盼着一个儿子出生,现在却听见这话,更是生气伤心。

那一旁的老妇人,想是那女子的婆婆,听见了这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生气又不好发作,便指着鼻子骂那老道士。

“你这道士,分明是个江湖骗子,满嘴胡沁,我吴张氏一生行善,并无做过一件坏事,怎的命中无孙子?媳妇休要听他胡言,咱们今年求仙问道不少,不知哪一日就虔心感动了神佛的,赐给咱们一子,也是有的。

那妇人听了,便抽抽嗒嗒的哭了。

婆婆也听到了,这位先生只怕是个高人,高人说的话也是要听的,况且,家中景况不好,上有公婆要养,下有三个小女,已经是捉襟见肘了,不如...不如就听了高人的话,罢了罢。

那老妇人听了,一下子发了怒,可算是找着了发作的地方,扇了那女子一个巴掌。

“你这个祸害精,自打你进了我们家门,就没个安生日子!如今更是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把老吴家的脸都丢尽了,你说这话不是叫我吴家断后!快离了这里,莫要丢脸了,依我看看,趁天没黑,去山上拜拜到还使得。

那老妇人带着那女子拂袖而去。

这一家子人,怎听不得个真话,我在世神仙的名号那可不是吹的,如今被我算着了,却走了,真个没意思,不好玩不好玩。

老道士被她骂了也不生气,只道不好玩。

众人大都不曾见过这算命先生,只怕不是本乡人,却能算的如此准确!

只怕真个是个得道之人。

一时,到有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衣饰打扮甚是不凡,却双目呆滞,一脸的伤情模样坐在老道士的卦摊前。

那公子在挂摊前刚坐定,叹气道:“劳烦老先生卜上一卦。”

老道士见到这公子这副模样,掐指一算,心下便明了,捏着稀稀落落的胡须,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开始了忽悠。

公子虽人品贵重,却是一副伤情模样,只怕是来问姻缘的。

那公子叹道:“正是,在下正是来问姻缘。”

老道士道:“听公子口音,倒不像是临安人氏,只怕是来自京城,这要说我是算出来的,那便是实实在在的江湖骗子罢了。”

公子道:“先生说的不错,在下本是京城人氏,来此赏枫赏霞,不想机缘巧合的,遇到了先生,听说先生算卦卜字,灵验的紧,还请先生为在下算上一卦。”

算命先生道:“还请公子写个字,待在下测来。”

那公子依言往纸上写了字,先生去看时,却是个“多”字,那算命先生见了,皱了皱眉,故意的长时间不言语,引那公子着急。

果然那公子见先生长时间不言语,以为不好,忙问道:“怎么了,先生,可是不好?我常听人说,多多益善,可有错处?”

那老道士虽然年近半百,却不改玩心,平生里最喜欢看人着急生气的样子,如今见了他这副样子,更是高兴,却忍着不能显露出来实在憋的难受,这才说话。

公子请看,这多字,意思却好,只是拆开来却是一夕挨着一夕,朝朝夕夕,循环往复,不得始终,只怕公子永远都在重复,找寻往后的娘子。

那公子听了,却一点都不意外,道:“自小便被人说是这个命,也罢,惯了也就不打紧了。”

言罢,便留下褂资,满脸神伤的走了,那算命先生欲要叫住他,告知他破解之法,谁知那公子却两耳不闻。

老道士叫他不住,只好任由他去了,那道士喃喃道:“不好,不好,只怕以后要有人与我算账了,瞎,这买卖可不好!可不好!”又懊悔不及,脾气上来,收了摊子便不算卦了。

转眼间,天便暗了,老道士收了卦摊,往客栈走去,路边的客栈都点起了红灯笼,为往来的客人指引。

青砖白瓦,映着红光,间或传来一两声犬吠,一路到更显得幽静了。

走了许久,远远的便见到一步客栈外点着红灯,在旁的小伙计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人。

瞧见算命先生回来,上前迎道:“活神仙,您可算是回来了,小的候了好些时候了,还以为您又云游去了。”

那老道士道:“可是你们老板叫你在这里等我的?”

那小伙计道:“可不是怎的,我们老板候着您已久了。”

说罢便引着他去了二楼雅间,雅间内早已摆了一壶泡好的雨前龙井,用青瓷茶杯盛着,已凉成八分,正是茶香最浓的时辰。

赵玄坐在书桌前,仍旧穿着松绿色长衫,捧着一本《南华经》,看的出神,连二人进来,都未曾发觉。

“老板,老神仙到了,”赵玄这才放下书本,淡淡道:“知道了,再去添壶热水来,小伙计答应着便下去了。

那先生在桌前坐下,忙端起面前的青瓷杯,见是雨前龙井,忙的一饮而尽,嘻嘻笑道:“这一日满嘴胡沁,还真是渴了。”

说罢,又到了一杯,一饮而尽。

赵玄看了看他,上好的雨前龙井被这样吃着,心道:早知准备白水一壶了,真是糟蹋了我这么好的茶叶,饮牛而已。

那算命先生头也不抬,便道:“想必赵公子心里定是要心疼这茶叶,笑话鄙人饮牛解渴了。”

赵玄淡淡笑道:“先生好卦象,今日便听说了,先生卦卦不错,劳累了一日,可还欢喜得意。”

那算命先生道:“嘻,好玩是好玩,只是众人的烦恼诸多,不识老夫的好心,更有那脾气臭的,骂老夫的,不过,看着众人生气着急的样子,倒是可乐的紧,只是,只怕以后回天有人要与我算账了。

赵玄淡淡的笑道:“众生皆苦,先生自然不能一一渡得,只是,先生的性子,却与从前在天梁宫中一般,还是个爱玩闹的酒肉神仙。”

那老道士一听,气的扔下了酒杯子,恶狠狠的瞪着赵玄。

“没劲没劲,又被你瞧出来了,你这个小道士坏的很,既然早都瞧出来了,也不多撑个几日,待本仙君多玩个几日也不迟。

赵玄笑道:“延寿,你来这凡间相必已多时了吧,我从昨日里就陪你演戏,让人人都知道你是个仙风道骨,普渡众生的高人,只是没想到,这个高人是个游戏人间的性子,那张嫂,只怕现在还在家中烦恼,那位公子听了你的卦,有的伤心,不知以后到了天上,延寿星君怎么跟小童子解释今日之事还有,那个女娃娃,你到是说说清楚,延寿你何时在人间有了女娃娃,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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