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师兄揽着大山师兄明显发怔了好一会儿,我都走没影儿了,小江师兄拍了拍两人的头,“看见了吧,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也就你们觉得她好欺负。”
“没看出来这小闺女还有两幅面孔呢。”孔师兄僵硬的说。
小江师兄在心里狂笑,打我认识她开始她就这一副面孔,剩下的不过是您们脑补出来的。
我跟狗回到宿舍,掏出点儿零食果腹,我闲的发慌就拿零食逗狗,玩儿累了就洗漱上床,倒是期待明天快点儿来。
又是一天早晨,我拎着垃圾牵着狗,从宿舍门出来,韩元洲拄着拐,如此深秋他就穿一个T恤,看样子好像是在等人。
我招呼着狗去上班,正要略过他,韩元洲开口叫住我。
“元毓沛!”
我转身,一脸疑惑,“您今儿又作什么妖?”
“一起上班啊!”
他本来特痞气一张脸,笑起来倒是憨憨的。我上下打量他,发现他今儿穿的也挺骚包的,这T恤上印着花和一穿特客气的金发女郎,我一个没忍住笑了。
“您穿这衣服坐诊,不会有人怀疑你没有医德吗?”
韩元洲扽了扽自己的领口,袖口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轻蔑的笑了一声,身上倒是出现我第一次见他的那种轻狂痞气,“人啊,一旦发现你于他是有好处的,无论我打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我隐约觉得他是不是让谁给刺激了,甩开腿就走了,这种马上要谈心的氛围莫名让我觉得急促。
“怎么走了,你再多问些啊。”
韩元洲杵着拐追上我,我偏头看见他暴起青筋的小臂看着有些吓人,觉得一般人看他这块儿,估计也不会找他茬儿的。
我跟韩元洲到了诊所,他去隔壁开锁,我跟值夜班的师兄换了个班儿,等着孔师兄上班,我跟他一起去那个叫安什么的小孩儿家再去走访。
孔师兄没多久就到了,我喂完狗之后,上回来过的那对小夫妻过来取药,我从后院把昨天已经熬好塑封过的中药拎出来,整整一大兜,跟妻子叮嘱了一下用药禁忌和用量以后,送他们到寨子口,丈夫是开车过来的,妻子提出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方便回访,我把手机号给她之后,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上车回家了。
我回诊所的时候,孔师兄已经背着药箱出来等我了,我双手抄兜,招呼着师兄走,一直懒洋洋趴着的狗突然来了精神贴着我膝盖要一起走。
孔师兄笑着说,“这狗算是没白救。”
二十分钟左右的脚程,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莫名的有点儿紧张,孔师兄敲了两下门,几分钟后门缓缓打开,安尼瓦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目光带刀似的贴着我的皮肤,我压下心中那种不适,好声好气的跟他说,“我们来看看你奶奶。”
他小声嘟囔着几句我听不懂话,太快了我什么都没听懂,但我知道他在骂我。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最后还是让我们进屋了,我没看清他转身后的狞笑,也没发现那条狗也跟着我们进屋了,安尼瓦尔却察觉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是惊喜,他突然冲过去抱那条狗。
“阿齐!”
那狗也冲向他,留我和孔师兄原地傻眼,这狗是这孩子的?
孔师兄抓住话头机会,“真是巧啊,我们之前……”
“巧?你们是故意把我的阿齐抓走,再跟我演这出戏的是吧?骗子!!!!”安尼瓦尔朝里屋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懂,但隐隐觉得这次可能没这么简单。
从里屋出来的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说是孩子,可一个个也已经很壮硕了,一个个目露凶光。
我被他气笑了,干脆原地热身,“行啊,小崽子还会攒人了?看来跟你好好说话是真不行啊!”
孔师兄赶紧拉我,试图跟他好好商量,“别别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不是骗子,我们是来给你奶奶治病的,我这行医许可证都带着呢,你要不看看。”
安尼瓦尔嗤笑一声,紧紧搂着狗脖子,朝他的同伴继续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他的几个打手马上动作起来,一个朝我扑过来,我自小没少打架,看他们这个架势就是没有斗殴经验,完全靠蛮力解决。我侧身躲过,抓着他手腕,借力一伏身,一个过肩摔就把一个长得黢黑的小伙儿撂倒在地。
说实话,我就会这一招,原因是宋珩扬就教我这一招,他可能也没想到我还有跟人斗殴的一天。
我明明都已经释放善意了,可这帮小孩儿只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忌惮却又带着恨意的看着我。
我不甘心!
凭什么我一生唯一的追求让人这般看不起?我的双手明明是用来救人的,为什么觉得我们必然会害了别人?
我带着一腔热血而来,想要在这发光发热,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盆盆冰水。
安尼瓦尔一双大眼睛里也是诧异,但随之代替的是熊熊怒火和他那纤薄的少年自尊受挫。我正跟人肉与骨头碰撞打架,拳风和骨肉撞击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怕。所有的血直接冲向脑门儿,柳师兄的灰头土脸,小江师兄低头无奈的叹息,陌生腔调的咒骂声……
暴力因子渐渐苏醒,叫嚣着……
凭什么?凭什么!
医生在别人眼里与屠夫无二?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道理!
彭——
彭——
这些天我们受过的白眼和委屈,我全数发泄在此刻,我拽着一个男人的脖领子,一拳一拳打在他面门上。
凭什么我要在这受这委屈!
下一秒我被人踹上腰窝,将我整个人踹飞到一边。
我活动一下手指,脑袋酸胀极了,目光所及之处是我手背的一处擦伤,因为刚才太过用力,手背上在往外渗血,肿起老高。我杵着膝盖想站起来,目光是一双脚站定在我身边。
下一秒,额头突然感受一阵钝痛,湿热粘稠的液体滑下,我下意识的闭上左眼,那一瞬间我脑子胀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阵阵发懵。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粘稠的液体一阵阵涌出。
“小师妹!!”
孔师兄声嘶力竭的喊我名字,我才稍微清醒一点,胸口快速起伏,用手摸了一把那个粘稠的液体。
猩红的,
刺鼻的,
熟悉的,
是血。
我瞥到被扔在一旁的沾着血迹的石头,我抬头,看见他一双晶莹的眼睛,是安尼瓦尔的。
大眼睛里有着恐惧和复仇后的得意,感觉他要哭不哭的,可眼睛里已经盛着泪。
我隐约觉得在他眼睛里,看见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周遭一片沉默,只有安尼瓦尔颤抖着手,挤出一个笑,“太好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我整个人都在颤抖,孔师兄冲过来想扶我起来,以为我会委屈的哭出来。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死死盯着他有些胆怯的眼睛,没等孔师兄过来扶我,我抬手就是一嘴巴。
啪——
下一秒安尼瓦尔嘶吼着要把我按倒,可我先他一步,我拽着他的领子,他死死挣扎着,我俩周身扬起黄土飘散在空气中,浑浊了空气。一时间犬吠声,嘶吼声,辱骂声,灌了满耳。
他剧烈的呼吸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也同样盯着他。
“所有要给你奶奶治病的你都打走,是嫌你奶奶死的不够快吗!”
我低吼着,每说一个字就把他狠狠撞在地上,他也拽着我的领子,想把我踹下去,我挥拳打到他发蒙。
“你恨我,我特么问问你凭什么!你只是不敢朝和尚复仇,所以就选择恨我!完蛋玩意儿!”
他发蒙后两分钟,眼里就开始聚集泪水。拿手胡乱的打我,虽说是打我,但根本没用什么力气。他的几个朋友把我架起来,我甩开他们的手,上去又补了安尼瓦尔一脚,“滚你妈的。”
视线渐渐模糊,我拿手背蹭了一下,血都滴在他脸上,他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我,我也不管现在自己脸上多狼狈,身上暴虐因子渐渐平息下来。
“我希望你特么能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我拽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拽起来,“我是一名医生,我他妈不是个圣人,傻逼。”
我把他扔回地上,脚步甚至有些虚浮,我又抹了抹脸上的血,孔师兄赶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把我背起来,回头看院子里,满地狼藉,几个孩子瞪着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我们离开的背影。
孔师兄刚迈出门口,身后哇的一声,是安尼瓦尔的痛哭声,撕心裂肺的哭着,像是把先前的恐惧和悔恨都发泄出来。
我喘着粗气,小声骂了一句,“傻逼孩子。”
孔师兄半点儿不敢耽误,背着我狂奔回到诊所,我其实想睡觉,我怕疼,想着睡一觉就能治好算了,可实在是疼的睡不着。
小江师兄看孔师兄跑着回来,老远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孔师兄根本说不出话,三步并两步的跑回去,刚进诊所所有师兄都凑过来,看他背上的我,那时候我意识还在,但飘飘浮浮的,类似假寐的状态。
“怎么搞的?老孔你怎么回事儿!”大山师兄质问他。
孔师兄把我轻轻放到病床上,柳师兄赶紧上来拿盐水把我脸上的血擦干净。这才露出额头上的开裂的伤口,血肉外翻,伤口不长,可怎么止血都止不住。
“怎么回事儿?”这时韩元洲闻风过来,还拄着拐,扒开柳师兄看我额头上的伤口。
“哎呦呵!您这怎么整的?”韩元洲问我,我的意识才一点点回笼,深吸一口气,小声说,“石头砸的。”
“真牛逼。”他扔下拐,跪在我病床前,拿药水给我消毒。
狗人是真下黑手啊,我疼的双手死死抓着床单,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放心吧,我虽然看着不靠谱,但下手绝对有轻重。”他继续吊儿郎当的说,我微眯起眼睛,看他T恤上的金发女郎。
我一向怕痛,疼痛不觉放松了我的神经,平时忍住的那些脏话,这时候也忍不住了。
“放你奶奶的屁。”
他也不在意我骂他,指使柳师兄去跑腿,“去喊小兰拿针线过来。”
他又转过头跟我说,“您这伤口有点儿深,得缝针。不过麻醉药没有了,也缝不了几针,您忍忍?”
我咬牙切齿的说,“动作快点儿!”
整个屋子安静如斯,就只剩我粗暴的喘着粗气,宁愿咬着牙也不想露出一点痛苦的呻吟。没有麻药抑制,所有的痛反而更加清晰了,好几次想晕过去,可太痛了,意识越来越强烈。我死死憋住眼泪,豆大的汗珠都藏在额头上,一时间我满心满眼都是宋珩扬,我闷哼着挨到最后一针,直接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