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最后一堂课,我美滋滋的跑到一班找苏蔻,我停在窗边,敲了敲窗户,坐在窗边一个清瘦的男生给我开了窗,随后转头喊道,“苏蔻,元爷来找你了。”
喊完之后,转过头来冲我乐,那笑容可跟我们班长差太多了,那笑容真是要多阳光有多阳光,要多顺眼有多顺眼。我也朝他咧嘴一乐,下一秒苏蔻就出现在我身边。“怎么了你,今儿看起来心里特美?”
“我敲了戚青两根老北京,瞧瞧咱,这等好事都不忘了我家苏老三。”我语气轻快,声调不自觉的往上挑。
“你们一会儿嘛去?”声音是我俩身后传过来的,是那个笑容很好看的男生趴在窗台上搭茬。他一说话,苏蔻的脸色瞬间变黑,语气也变得阴冷,“关你屁事!”
男生跟没听见似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神色也不见一丝尴尬。
我在心里犯嘀咕,这苏老三怎么今儿这么大火?这男生面儿生啊,什么来头?
“那我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苏蔻看着男生的笑脸,脸色又黑了几分,我赶紧救场,扽着她的袖子赶紧跑,边跑还边叨咕,“哎呀,咱得快点,一会儿要是戚青跑了,我这两根儿老北京找谁说理去?”
等跑到小卖铺门口就看见戚青举着两根儿老北京献佛似的捧上来,一路上黑着脸的苏蔻可算是有了笑模样。
“元爷,您跟我说好的东西呢?”他问的小心翼翼,像是顾虑苏蔻在场似的。
我给苏蔻一个眼神,她抢过戚青手上的冰棍儿,戚青以为我要毁约,刚要发火儿,我从书包里拿出来了一张纸,塞他怀里,“报名表的复印件在这儿了,姆们先走了。”
戚青马上跟变脸似的,狗腿的笑道,“元爷,您慢走!”
我俩边走边吃,时不时还一激灵躲着从冰上淌下来的糖水儿。
“我说苏老三,你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我看着这糖水儿都凝成一滴,眼瞅着就要掉我手上了,我把冰棍儿倒过来,脚下砖地上深色一块。
“我能瞒您什么?”
苏蔻耸了耸肩,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看着她明显分心,糖水儿都淌手上了还没发现。
“哎,您那汤儿可流手上了。”
苏蔻像是慢半拍似的,甩了甩手,结果忘了手上那苟延残喘的老北京,乳白色的冰棍儿脱离棍儿,就变成一块冰了,已经不能称之为冰棍儿了。我扼腕叹息,心说好不容易白来的老北京就让你这么糟蹋了,罪过罪过。
苏蔻也是傻了,她这一甩手,拿回来就剩一棍儿了。
“苏老三!你今天非常不对,心不在焉的,让我猜猜,是不是跟那坐窗边的小帅哥有关?”
不提他还好,一提他,我家苏老三这脸上跟抹了锅底灰似的。看的我不敢再言语。
关于我和苏老三的友情,大概跟小孩儿差不多,都是打小儿认识,不过苏蔻跟我年纪一样,又是个女孩儿,自然也是走的近些。打小儿一块长起来,谁不知道谁啊。就她那一个眼神,我都知道她今儿早拉没拉屎。咳咳,粗俗了,粗俗了。
她叹了口气,“他就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姜景中。”
我嘬一口甜甜的冰,跟傻子似的含糊不清的说,“然后呢?”
苏蔻白了我一眼,给我了一个你是不是傻X的眼神。
姜景中?这名儿怎么听起来这么熟啊?谁来着?
卧槽!
“他姓姜?那不就是你要义结金兰的那个姐妹吗?”
“对!”
我默默嗦了一口冰棍儿,哎呀,这是孽缘啊。关于苏家和姜家的事儿,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二位太太年轻时十分要好,当初结下誓言说要是都生姑娘就义结金兰,但是姜太太太喜欢女儿了,又赶上桥底那算命先生笃定她这一胎一定是闺女,所以姜景中出生以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结果就是说出去的话亦是覆水难收,闹了一个笑话出来。
但是这姜家不是早就举家离开这儿了吗?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听我妈说的是,姜景中他爸突然要搞什么投资,好像是投资了个俱乐部,资产又转了回来。”
苏蔻从书包里掏出一袋湿纸巾,我毫不客气的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擦手。
那时候我隐约觉得,B城是一座很魔幻的城市,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的人,好像不论这辈子兜兜转转去哪里,最后终究还是会回来。
苏蔻直接回了我家,晚饭就是我爸在院儿前面支一个烧烤架,我和苏蔻在厨房里帮我妈串串儿。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学校的事情,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苏蔻探了个头,凉嗖嗖的跟我说,你家小天才也来了。
我都懒得跟她解释,宋珩扬的事儿实在跟我搭不上噶。
隋婕拎着东西进了厨房,随后就把我和苏蔻赶了出去,让我们去看电视。我在客厅看见了宋珩扬坐在沙发上,吃着我妈刚买从冰箱里拿出来荔枝。
“臭小孩儿,你怎么来了?”
我从他手里抢过来一个已经剥好了的荔枝,奶白色的果肉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实在是难以容忍,我直接扔嘴里了,从舌尖一直甜到心肺里。就一个字儿,美!
“从别人嘴里抢吃的就这么美?”宋珩扬讽刺了我一句,我正美着呢,不想接他茬儿。
“这是什么电视剧,还挺有意思的。”苏蔻从茶几上抄起一把纸皮核桃就开始剥。
“编辑部的故事,我最近好不容易找出来一好电视剧。”我说着说着就跑去冰箱拿可乐,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端过去。
杯壁上有一层薄薄的小水珠,透着一股子的凉。等我回到沙发的时候,苏蔻和宋珩扬开始聊起来了。
两人对话之深奥和晦涩让我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望而却步。我默默坐到沙发边上,心里犯嘀咕,这看个电视剧也能扯到文学这一领域吗?是我浅薄了。
反正他们说话我也听不懂,我还是乖乖看我的电视吧。我从沙发底下掏出我前天藏进去的薯片,咔哧咔哧的嚼着。
“嘿!这人也忒没溜了,这猥琐劲儿,啧啧啧,跟戚青八分相像了。”
“嗬!您再瞅瞅这个长得,差强人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牛大姐怎么这么招乐儿啊!”
宋珩扬:“……”
苏蔻:“……”
他俩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聊上了,而我压根也就没注意,直到感觉有人拉我袖子,我偏头一看,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我旁边了,他还在跟苏蔻说着话,却朝我这个方向伸出手,细白的手指间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肉,我想都没想就叼走了。砸吧砸吧嘴,嗯,真甜。
那边苏蔻不知和小孩儿聊起什么来了,突然叫我,“元爷,我昨儿看书,看到到了一词儿,叫滑脉,劳烦您解释解释。”
“是不是又偷着看武侠小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虽嫌弃倒也是把嘴里薯片咽了下去说,“这滑脉啊,就是脉象如盘走珠,如同圆珠流畅地由尺部向寸部滚动。这种脉象多见于痰湿、食积和实热等病证。亦是青壮年的常脉,妇女的孕脉。怎么着?那女主怀孕了?”
苏蔻白了我一眼,“刚我跟你家小天才聊天儿,突然聊到中医了……我寻思这是你局儿啊,你懂啊。”
我听到他说宋珩扬是小天才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小孩儿的脸色,行吧,跟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嘿!感情这小子就跟我横!谁叫都成,我叫就不成?我心里就像梗了一根刺儿一样,他再递过来的荔枝我看都没看一眼。
我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包薯片下去根本就不见饱,好在我妈及时出现叫我们去吃烧烤,我撒了欢儿似的跑出去,看着我爸和宋叔叔两个人边烤串儿边聊天儿边喝酒,别提多惬意了,偶尔还会有我爸中气十足的笑声。而我妈和隋阿姨就忙着给我们三个孩子递串儿。
我纯属于那种眼睛大肚子小,叫唤特别使劲儿,但又吃不了多少的人。苏老三和臭小孩儿不一样,两人儿闷声干大事儿,我眼睁睁看着小孩儿吃完了那么多羊肉之后,又拿起了一串两面儿金黄的烧饼。苏老三就跟着鸡胗和大肠拼命,两人吃饭活像是没见过饭吃似的。
“诶!苏老三您给孩子留串儿烤面筋行不行?”
我实在看不下了,才出声制止。
苏蔻看了我一眼,美滋滋的把面筋咬在嘴里。
“叔叔们手艺真好,这串儿比街口那家烧烤店强多了。”
苏蔻说着套话儿,逗的我爸和宋叔叔一直乐,苏老三就是这样的人,她可以完美的融入到任何她想融入到的世界里。
这么看臭小孩儿和我才是一路人,我们对融入别人没兴趣,只要能守住自己这一片天就阿弥陀佛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似乎被钉在原地,我以为是因为他还沉浸在面筋被抢了的悲痛中。我怜悯的用我沾满油的手摸摸他的头,“没事儿,姐一会儿再给你拿一根儿,你听姐的,别记恨苏老三,她也是个好多天没吃饭的可怜人……”
眼看着我越说越伤心,语气里都带着颤音儿。宋珩扬躲开我摸他头的手,低头继续啃他的烤玉米,凉凉的说,“您还是少学苦情剧了,咱可没这兴趣看什么小草回家。”
我抹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宋珩扬趁我抹眼泪的时候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烧饼,他独有的少年音在我耳边,“还是学个哑巴适合您。”
我想说话,却只能把烧饼嚼完了再说话,我无意间瞟到他之前放烧饼的盘子里空空如也,感情臭小孩儿把他剩最后一口的烧饼塞我嘴里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早早偃旗息鼓,躺沙发上躲清闲去了,外面还传来我爸和宋叔叔拼酒的声音,我慢慢的在肚子上画圈儿,吃多了有点儿消化不良。我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俩,都吃到九点了,还能吃呢。
我调开电视,一边放着电视剧,一边昏昏欲睡。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小孩儿正坐在我脚旁边。
“吃多了?”他似笑非笑的说,我不理他对我的嘲讽,关键是难受的不想搭他茬儿。他见我不理他也没有丝毫收敛。“不过一顿烧烤,您至于嘛?跟没见过烧烤似的!”
我朝他直翻白眼。
“您留神儿别再翻不回来了。”
我被气的不想理他,仰头看电视。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胃口不舒服?”他的手摸着我的胃,我直接把他的手拉到肚子上,然后傲娇的继续看电视。
小孩儿终于安安静静的给我揉肚子,我突然有些晃神儿。好像他二三岁的时候有次也是吃撑了,哭唧唧的躺在我怀里,要我给他揉肚子。那时候小孩儿还只是一个会哭唧唧的软柿子,现在越长越像个茬子了!
“宋珩扬,你真不像个小孩儿。”我终于没那么难受了,好不容易憋出来这么一句。
“元毓沛,你像个大人吗?”
我颇不要脸的说,“我还未成年呢!”
“那成年了就是大人吗?”
“不一定。”
“那不成年就一定不是大人了吗?”
“也不一定。”
“我为什么要长大成大人?那成为大人有什么好处呢?”
小孩儿的几个问题把我问懵了,我觉得这可能不在小孩儿思考问题的范畴,或者有些羞愧的承认,我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为了那浅薄的面子,只好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大概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不再受父母的管教了吧。”
宋珩扬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发现我已经黔驴技穷了,他盯着我的眼睛突然低头笑了,边笑边摇摇头,“俗!忒俗了!”
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作祟,夹枪带帮的问,“你一臭小孩儿懂什么呀!我俗!您高尚!”
他停下了手下动作,乌黑的眼睛亮的惊人,像是蕴着火。“亏我叫你一声姐姐!”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来气,“你什么时候真心的叫过我姐姐?瞧您一口一个苏姐姐,苏姐姐的,多招人疼啊。”
小孩儿也被我话问的有点儿懵,他心虚的眨着眼睛,我直接翻身起来,回屋睡觉!
“我说,元爷,您怎么总跟你们家小天才过不去啊?”
“嘿!别跟我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今儿轮到我做值日,苏蔻趴在我们班窗台上等我回家。“他一小孩儿。”
“你可别看年纪小,可鸡贼了。知道谁该讨好,谁不关痛痒着呢。”我都没注意到我此刻的语气酸溜溜的。
苏蔻突然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最后之接趴在两臂之间颤抖。我就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候戚青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哭丧着一张脸。我装作没看到他,谁知道这孙贼直直朝着我走过来。
“呜……元爷,怎么办啊!老班不同意我改报别的项目。”眼瞅着他伸手就要抱我,我往旁边一躲,他手长脚长的直接一把把我薅过来,使劲儿怼怀里。估计这时候戚青压根就没把我当成个女的,我使劲儿挣扎了两下,长叹了一口气。
“真想改?”
“嗯嗯。”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估计是真伤心了,抱着我使劲儿往回抽鼻涕。
“先撒开爷,爷给你想辙行不行?”我耐着性子。
他慢慢撒开我,下一瞬间我抄起手边笤帚就抽他,他抱头鼠窜,我奋起直追。一边追一边骂他。
“是不是忘了上回胳膊脱臼是怎么回事儿了?”
“今儿吃什么了,胆这么肥?”
“怎么茬你?丫找抽是吧!”
最后是戚青死死抱着我手上笤帚不撒手,我才慢慢消火儿。其实本来挺小一事儿,奈何我心里有气,就拿戚青撒气。看他可怜巴巴的瞅着我,我也是心生愧疚不忍。
“元爷神通广大,求您帮帮小的忙吧。”
戚青那时语气之凄惨,之怆然,真是听着伤心见者流泪呀。我也是不免心中柔软几分,他丫的顺话茬儿往上爬,“不求您别的,求您在小刘老师那吹吹枕边风。”
我心说,行啊,搁这儿等着我呢!
“就这个?”
“嗯嗯,恁就救救孩子这颗可怜的少男心吧。”
“帮你说话不是不行,就是……”我突然止住话茬,觉得后面的话要是接着说就有点儿伤人心了。
其实我觉得就戚青这样儿的,人董静铁定瞧不上,戚青总归在班里跟我关系要铁过其他人,看他热脸贴人冷屁股,我这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不知道这打心眼儿里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也包括这死不要脸的往人身上凑。行为虽然猥琐点儿,可放戚青身上倒是叫我心酸。
戚青喜欢董静这件事儿在我们班甚至整个年级,那不是新闻,就连平常谪仙般的苏老三都知道这件事儿。实在是戚青这个人太出名,且太招摇了。你的秘密在所有人眼里都不是秘密,别人还老憋着坏要看你笑话。你说你闹不闹心!
戚青出名还是在小学里,突然有一天就上电视了,我犹记得当年寒冬腊月的,我抱着手里的姜茶,暖融融的,电视里的戚青身穿小西装,拉着小提琴。我当时就一想法,这孙子不冷吗?
“没事儿,您说什么我现在都能承受的了。”
戚青贱兮兮的声音唤回我思绪,我一拍他的肩膀,“成!今儿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我说完就走了,留下戚青一脸震惊,和一脸冷漠的苏老三。
“这……元爷今儿怎么了?我都做好两根老北京的准备了。”
要不我说戚青贱呢,或者是被我压榨太久了,稍微对他好点儿都受宠若惊的。
苏蔻看了看我离开的方向,心不在焉的回他,“或许是老北京吃腻了吧。”
戚青听完苏蔻的话,又看了看我离开的方向,一张俊脸瞬间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