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好,谢清欢正悠闲地坐在一棵大槐树上啃苹果,树杈上放着几件从丫鬟那儿要来的肚兜。
忽然,有点吵。清欢循声望去,不知怎么,这颗大槐树下集结了一票丫鬟,鬼鬼祟祟地躲在阴影里四处张望,很是兴奋的模样。
“……听说来的这位教书先生是都城里出了名的美男子……”
美男子?清欢挑挑眉,竖起了耳朵。
“老爷这次可是下定决心了,为了这个先生不被小姐的身份所欺压,特地找了个书香门第的少爷。不过,咱们小姐那个性子,也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对啊,小姐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将来嫁不嫁得出去……”
听得这话,四个丫鬟齐齐一叹:“哎~”
“砰!”一个果核砸了下来,丫鬟们齐齐抬头——头顶的槐树上,自家小姐正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日影西斜的时候,槐树下才传来谢清直的声音。
清欢精神为之一振。
得了,开始干活了。
今日便要让这儒雅书生埋进脂粉肚兜堆,教他今后不敢出去见人。
清欢看向那叠肚兜,眼中充满了阴谋将要得逞的笑意,然后,一条青蛇缓缓从一堆花花绿绿中直起了脖子。
一瞬间,她慌了,开始挣扎。
然后,树枝经不住她的闹腾,咔嚓一声,断了。
连人带蛇,都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更糟的是……
原本应该埋了教书先生的肚兜,挂在了自家老爹的头上,红艳艳的,很喜庆,就像,就像这一刻谢清直的脸色一样。
“你,你——”老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啊哈哈哈,别生气,别——”清欢表面谄媚地笑着,背地里却开始发力,右手往前一掷,一把银亮亮的匕首就朝着前面那俩人去了。
匕首化成了一尾流光,好巧不巧地擦过教书先生的左耳,削下了他的一缕鬓发。
如此危险的情境,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先生却一派淡然。只是微微阖上了眼帘,朝她礼貌性地点点头,“多谢小姐杀蛇,救了在下。”平静如湖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涟漪。
他身后,被匕首斩断的青蛇还在不断蠕动。
清欢没空理他,赶忙去哄自家爹爹,谢清直却不买她的帐,丢下一句“任卿处置”就拂袖而去了。
收起对老爹一脸谄媚的笑容,清欢看向眼前的这个人——一身月白的长袍,碧青色的发簪缀于鸦羽一样的黑色的长发之间,光华内敛,却给人以玉一般的温润映像,令人见之不忘,确实是个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哦不,应该说是个美少年,是那天被她划伤手臂的那个美少年。
“帝都很大。”清欢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冰一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景陵城作为大晋的帝都,位于整个疆土心脏之地,是连接南北的中枢,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子民千千万万。即使同在一城,却还是有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遇见彼此。
偌大一个城,如果说遇见一次是巧合,那两次便很难没有蓄意接近的嫌疑。
更何况,这还是个被追杀的世家公子。
“姑娘方才不是试探过了吗?”
对于清欢忽然间的转变,少年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仍就从容地笑着,好像不是在面对质疑,而是在风雅的诗会上谈论诗词歌赋。
清欢承认,刚刚的那柄匕首是用来试探他的武功,但他有没有武功和他是不是别有用心有什么直接联系?
清欢的面色越发不善了,她狐疑地看着他,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兽。
毫无预兆地,少年身影开始向她迫近,清欢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
一米之外,他停了下来:“究竟何事,竟令你对他人防备直此?”
初春的黄昏,天边的火烧云不断涌动,四面的草木才抽出新芽,刚下过雨的绿地满是露水。
他站在万千葳蕤万千晶莹之中,站在温度还未消散的霞光里,静默。
然后,他伸出手,摘下了少女肩头的红肚兜。
清欢垂头看地,看地,看地。
看出了她的窘迫,少年无声地笑了,只得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
清欢抬头,只能看见他弧度优美的下颚,在无限春光中,有玉一样的光泽。
看着看着,她忽然扑簌簌落下泪来。
惊慌地收手,少年的眉头一皱,随后便释然地笑了:“你们女孩子总是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