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误会已经生成,那位不知哪里来的姑娘也有几分油烟不进的样子,云玠琛反而笑容更甚。
其实云玠琛长得很有迷惑性,尽管是花间老手,相貌上却丝毫不露油滑。
他的脸不似谢清河那样线条分明,在一众男生中算是偏小孩一些,笑起来的时候,能隐隐看见两个酒窝。
像极了而是温柔清俊的邻家哥哥。
他便如此温柔地笑着,也不说什么话,转眼间便提了缰绳将马头调了个方向,准备往别处去了。
如果说他刚刚还估计这这位姑娘的面子,尚且理他一理,此刻确是完全不留情面了。
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
是了,自古是如此,大多数情场高手内里对投怀送抱者总是没那么在意的。
围在一旁的书生看到刚刚还好言好语的人一瞬间便调转了马头,也有些明白过来的意思了,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小道。
云玠琛招呼了一下,示意谢清河跟上来。
两人便在众人的目送下渐渐出了包围圈。
同样陷在众人的目光里的还有那位坐在地上姑娘,她顶着被人鄙夷的压力上演了这出飞蛾扑火的戏码。
孰料这根火苗却没有她想象中的热情,反而给自己上了一层罩子,变成了一个灯笼。
这下飞蛾就只能围着这灯笼尴尬地盘旋。
这大庭广众之下,她继续坐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真真是骑虎难下。
清欢在一旁看着,作为一个女子也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同情之心。当然,同情只有一点,更多的也是作为一个看客的一点唏嘘罢了。
在场的看客不知凡几,各有各的唏嘘。不一会儿,场中的议论声就又起来了,有些言语也实在不堪。
谁都觉得,这位漂亮小姑娘注定只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离去。在今后的几天里,仅仅成为这偌大锦陵城中一桩不大不小的笑谈。
然后被遗忘。
确实,如大家所料,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也证明了刚刚的柔弱无力都是装的。
然而,接下来的情节却令人大跌眼镜。
只见这姑娘站起来之后,鹅黄的衫子上沾了一些灰尘,看着有些狼狈,但她并没有露出期期艾艾的神色,反而紧紧盯着云谢二人离去的背影,眼里有种超乎常理之外的坚决。
随后,在众人惊愕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猛地朝着那两人狂奔而去,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众人的表情都向见了鬼一样。
清欢也摸不清这姑娘的路数。
虽然云玠琛二人都骑着大马,但也不会在这种人群密集之地纵马驰骋,是以走的不远。
愣是让这小姑娘一路猛冲,又挡在了骏马跟前。
这下,清欢的那一点同情就都给了这小王爷了,不过她私心里还是幸灾乐祸更多些。
从这个方面看,这不走寻常路姑娘,看着有些顺眼了。
不过,毕竟云玠琛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当风流佳公子的面具彻底撕下以后,剩下的便是手握权势的天潢贵胄。
若是他想,军队随时可以把人从这里架出去。
等到那个时候,这姑娘就真的是丢尽了脸面。
他刚要有所动作,却被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清河打断了。
“姑娘。”谢清河尽量温柔了语气,看起来很善解人意,“你几次三番拦住我等,可是也什么难言之隐?”
这句话好似让这姑娘想到了什么,本来如同顽石一样倔强的人破天荒开了口,连带着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神采:“哥哥,为了我哥哥。”
总算得到回应,谢清河进一步试探道:“你哥哥怎么了,他是病了吗?”
闻言,姑娘好像碰见了什么难解的事,精致的眉毛绞在了一起,言语间也是吞吞吐吐:“我哥哥,我哥哥他……”
谢清河心知,之前的步步引导将要成功了,正要更进一步,谁知竟又被打断了。
在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中,登时跳出了几个高个子大汉,在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这几人都是练家子。
他们把身上宽大的白袍一掀,腿上绑着的短刀便也出了鞘,明晃晃地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一下子混乱起来,脚步声,衣袂翻飞的声音,大喊大叫的声音一股脑地往脑子里涌。
为了不那么显眼,清欢随着人流匆匆赶了几步,看见那些人好似都只有一个目标,完全忽略了旁人,直直奔了那鹅黄衫子的姑娘去了。
在一片接着一片的鸡飞蛋打之中,那姑娘却直直地便杵在那里,挡在那高头大马的前面,脸上竟没有一丝惊恐的神色。
反而是坚定坚定再坚定,坚定到到仿佛她这一生便是为这一件事而活。
云玠琛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得像傻子一样的人,满脸的不耐渐渐消失,反而思索般地皱起了眉头。
清欢一边随“波”逐流,一边又注意着这场上的情形。
她先瞟了一眼几个关键的步军点,将士们依然出动,虽然碍于人流,还要点时间控制局面,但胜过这几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当她的视线回到那姑娘身上的时候,先是想要骂人——那姑娘定海神针似的杵在那是干嘛呢?
随后反应过来,这件事里边,怕是有什么天大的玄机。
既然连她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马上的两人也不比她笨,也不知道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这时候,第一个杀手的刀刃已经到了,他毫不犹豫地便要刺向那娇嫩的脖子,只要这一击得逞,姑娘必死无疑。
在这种危机关头,任何一点犹豫都可能会葬送她的性命。
恰恰云玠琛便犹豫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刀刃已至,清欢身处远位,有心无力,本以为会血溅当场。
没想到,这短刀在下手的时候却失了力道,只在那脖子上留下来一线浅浅的血色。
刺客已经人首分离了,他的头随着斗笠落在了地上,血伤口处喷溅出来。
他的身旁,是还维持着劈砍姿势的谢清河,他的长刀上,有血顺着刃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这位少年将军身上的军人血气已经完全盖过了清秀之感,他原本和女子一样白皙的脸上沾满了从喉管溅出的黏腻血液。
极致的白与红两相对比,谢清河宛若战场上的杀神。
看到这一幕,清欢一时也呆住了。
场上那个手握长刀的人,威严,冷峻,嗜血,就像,就像他手中的长刀一样。
他仿佛不是她的哥哥谢清河。
对了!他是年少从戎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