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穆繁辰回去家后遭到二姨太一顿奚落也不敢还嘴,可当娘的总归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偶然间看到穆繁辰腿上因中枪伤留下的伤疤,便心疼的掉出眼泪来。
可穆魁雄这个当父亲的,一直以为他只宠爱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望子成龙的心思他还是有的,只不过养女儿跟养儿子的区别太大了,男人就是男人,不能惯纵!可见自己那两个儿子那样不成器,他的心也松落了,对他们兄弟二人也不再不抱什么希望,自生自灭去吧!
但自从观察到穆君与穆魁雄之间微妙的变化后,穆魁雄也有派人暗中调查自己的儿子,虽然查出的真相微乎其微,但是他也总算明白了一点,穆繁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堪。
所以当穆魁雄亲自去到穆繁辰与他谈话的时候,穆繁辰又惊又怕又疑,他生怕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又遭来一顿打,可这次穆魁雄却出乎意料的语气平和,甚至还关心起自己来,这让穆繁辰倍感受宠若惊。
付永东在军营地的办公房间里正在观察近来战仗形势,他的眉头一直紧锁,仿佛稍微舒展一下,便会有一个战士死亡,这种变态的连锁心理,是长期站在心脏尖端,保持高度紧张的人才会有的。
“报告督军!外面有一男一女想要见您!”
“一男一女?”付永东锋利的眼神泛着凌冽的光,既是警惕又是怀疑。
“让他们进来!”付永东一声令下,将满是标注的形式地图卷起来收好,厚重的披风划地一个半圈甩过,便坐在了椅上。
穆君是首次瞒着父亲去做一件事情,当她和俾凡第一次踏进军营,整颗心便自然而然的吊了起来。他们环视四周,整个军营内部就像是一个难民营,因为怪病所导致士兵死伤有增无减,那些军医抬着奄奄一息的士兵在从他们眼前匆忙跑过,有人在哀叹,有人在惊惧,也有士兵警惕性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风口浪尖上。
俾凡紧紧牵着穆君的手,在付永东部下的通报下,他们顺利的站在了付永东面前。
付永东用一双锐利的双眼打量着他们,每一个小的举动都能够被他敏捷的目光所捕捉到。突然,他将目光直直的钉在俾凡的身上,眼睛逐渐微眯起来,那表情像是探索又像是嘲谑。
“你就是那个扬名顺安的戏子?就是那个在曹弘德怀里唱曲儿的戏子?”
付永东的话明显让人不舒适,可俾凡是那种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显得波澜不惊的那种人,至少在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可是穆君却忍不了,面对付永东这样的军阀人物,即使内心再惧怕,再不淡定,可就算是装也要装的镇定无比些。
她一针见血的开口道:“督军,我是穆魁雄的女儿穆君。前几日你安排部下给家父托信讨药,这件事我们一直很重视。刚才我们也的确看到了您军营中所发生的情况,如您信中所言非常严重。而我们今天来不为别的,父亲让我此行过来就是想亲自搞清楚您的那些士兵到底是什么症状,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是拖不得的,我们得尽快了解清楚才好对症研药。”
付永东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竟有如此胆量,面对他这样的人物竟也显得如此淡定不怯,他的心中陡然对这个满脸看起来稚嫩无比的姑娘好感倍增。
而此间,俾凡一直注视着付永东脸上所有的情绪变化,那种闪着自信,无所畏惧的神气,比起曹弘德来不相上下,只是眼前之人却多了些东西,那便是江湖中人的豪气。
尽管他刚话语中有嘲讽意味,俾凡也只是淡淡一笑而过,这些年来,吹捧与践踏他已经受的不少了。
“梦轩!”
“督军!”穆君乍眼一瞧,进来的是一个面目冷峻穿着军服的男人。
“带他们去军营里面看看将士们的情况。”
“是!督军!”那梦轩抬眼审视了他们一眼,便带着他们二人转身出去。
穆君和俾凡跟在付永东部下梦轩的身后,俾凡环视着四周,因怪病倒下的士兵很多,个个皆面色枯白,嘴唇呈暗灰色,他还观察到他们走路的时候,左腿像是被抽筋剥骨那般扭曲不堪,脖子上还出现了很多像狼牙的痕迹,整个人已经皮包瘦骨,如同一个骷髅架子那般,仅仅连一把左轮手枪都握不住,别说行军打仗了。
俾凡将这些出现的怪症讲给身后的穆君听,穆君则赶紧从提包里面掏出本和笔记下来。
“军医们的药物治疗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你们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才感染不久的,还有更多,你们随我来。”
他们两人跟着那梦轩进入了一个地下暗室,门窗皆是铁质,里面的构造就如同监狱牢笼式,每一间都凿着一个大大的圆孔,里面排放出的昏暗色气体有麻醉人神经的作用,本来是用于关押敌犯的。
“小心脚下。”梦轩走在最前面提醒道。
俾凡始终紧牵着穆君的双手,他竟然发现脚下所踩的竟是纵横交错的铁网,上面仅是覆盖了一层铁皮,其余全是无止境的暗洞镂空,稍不留神一个崴脚便坠入深渊,这也全是为了防止敌犯逃跑所设计的机关,那些敌犯只要一进到这里来,脚上就会绑着一个钢索条,只要走出囚牢半步,便会触碰机关命丧黄泉。
可即使现在他们的脚上并没有什么钢索条,但也是危险。
走到暗室的负一层的尽头,眼前的一幕吓得穆君紧紧捂住嘴巴,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这些全都是感染怪病到了无法抑制阶段的士兵,有很多已经死了,等会儿便会有新的一批将关在这里来。”梦轩说话间,便有几个戴着口罩的军医抬着四五个感染怪病的士兵过来,随后便关了进去。
穆君实在无法相信,这暗室里面总共十八个囚牢,几乎每一间都挤满了染病的士兵。深深的惊恐感压住她的心脏,她抬眼望着俾凡,而俾凡剑眉紧蹙,面色冷静的观察那些人。
“为什么刚才那几个新进来的嘴里在流血?”穆君看到那些被感染的士兵就像是被禁锢了的猛兽,有的甚至想要生扑过来将他们撕咬,穆君有些怕的后退,她紧紧拽着俾凡的胳膊,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
“那是因为在进来前就已经拔掉了他们的牙,不然他们一个个就会像是猛兽一样会攻击其他人。”
俾凡瞧着他们面目狰狞的模样,大脑突然一阵抽搐,眼前像是闪过一些模糊而又熟悉的画影。
“俾凡,你怎么了?”穆君见他不对劲儿,着急道。
“无碍,略有些头痛而已。”俾凡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但是面色却隐隐不安。
那梦轩瞧着他俩,再好奇的盯着俾凡,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这位少爷倒像是从旧朝而来的一样,一腔一调还拿捏的那样到位。”
“个人喜好,不劳点评。”穆君护夫心切,当即回怼道。
那梦轩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只是心间多了几分揣测。
待俾凡缓过心绪来,开口便道:“可否进去一瞧?”
梦轩挑眉,“当然可以,只不过得戴手套和脸罩。”说罢,便让一旁的军医拿出一对手套脸罩递给俾凡。
“我也要进去!”穆君担忧。
“不行!”俾凡不容她反抗,戴好便进去囚牢,那铁门随后便紧锁起来,穆君只好焦躁的站在外面看着。
那些失去心智如同野兽的士兵看见俾凡进去便想要生扑过去,但幸好被身后的铁链牢牢的锁住,他们所能活动的范围也只是脚下那一片而已。
外面的穆君望着那一幕只觉心惊胆战。俾凡的双眼紧紧盯准里面其中一个,那人无牙的血淋淋的大口冲他张开,青色脖子上的狼牙痕迹一块一块,嘴唇呈深重的暗灰色,整个躯体看起来惊悚不已,就像是夜幕里的张牙舞爪的鬼怪。
俾凡的双眼就如同一把利剑闪着寒光,眼峰一张一合,瞳孔渐收渐缩。可那一瞬间他心内埋藏太久的恐惧感就像是一条条腐蚀人体的蛆虫爬上他的胸膛,让他呼吸急促,他不明白是怎么了,但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士兵按住,以强大的力度紧紧控制住他的脖颈。
他仔细的盯着那勃颈上的狼牙痕迹,眼睛微眯,眼神里仿佛运转着惊天的秘密。所有的不堪而可怕的记忆就像大海那般朝他翻涌而来,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十指也变得颤抖。
“俾凡!”
穆君一声声急切的呼喊显得那样空洞,就像是从远方而来,时远时近。他的额上,鬓角满是细密的汗珠,他差点要被自己胸腔暗涌的力量击破,他怕了,可同时仇恨又满覆上他的心头,让他在刹那间又松懈,可他不明白那是真的松懈,还是一种若无其事的伪装。
就在两人离开付永东的军营地时,俾凡一路沉默,面目冷淡的让穆君感受到了强烈的疏离感。
“你刚才怎么了?”穆君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胳膊。
俾凡面无表情的低眼瞧着穆君,仅仅是那几秒,穆君竟深深感受到了里面的寒意。
付永东的军营设在了满是黄土风沙的边疆之地,这里地势不错,虽然没有掩护,可却处处设防,将所有都可以尽收眼底,而且那营地距离城镇并不是很远,所需的装备物资也可以在半柱香之内到达。
两人决定好走回不远的城镇里面,然后再买火车票返回顺安。
但一路上俾凡都没有跟穆君多余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既是郁闷又是委屈。
“你刚才进去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穆君尽量打破沉默问道。
“这种怪症太罕见了,回去之后必须得好好研究才行。”俾凡平静道,没有任何起伏。
穆君点头,不再说什么。她最怕见到俾凡这样的情绪,因为一旦他这种情绪出来,她便感觉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而现在,那种感觉更甚,灼烈的日头照耀在他俊朗的脸上,也像是顷刻间被那脸上的冰霜所融掉。
穆君低下脑袋跟在他身后,一眨眼便掉出眼泪来,她使劲儿的抹了抹,便冲上前去拔腿跑的飞快,远远地将俾凡扔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