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当空,穹盖四野。
高空云层中隐隐有雷霆若隐若现,似乎连老天都对下方蝼蚁们的血腥厮杀看不过眼,欲降下雷雨涤洗天地。
人一过万,漫山遍野。
此时墨城外的旷野上,却已经聚集了两族合计百万计数的生命……
从高处俯瞰,此时的墨城犹如匍匐在地的亘古巨兽,正张大了嘴巴,肆意的吸引和吞噬着无数生命。
血与火,骨与肉在肆意的泼洒和飞溅,像是生命之花正在激烈的怒放。
惨嚎与高呼,兵器与利爪的碰撞组成了一曲残酷的乐章,既冻彻心扉,又好似灼人的烈焰,正在以无数生命为柴为扉,肆意燃烧。
残肢断臂与破败的尸骸被双方随意践踏,无人怜悯,更没有人会顾忌死者生前哪怕一丝半毫的尊严。
无尽的流光与异像共同组成了华美而血腥的画卷,点缀着战场上稍显单一的色调,更是将残酷的乐章烘托得愈发震撼人心。
即便是曾经亲历过龙岭兽潮的唐飞,此时此刻亦是心神颤抖。
但是下一刻,他便已投身其中,成为了加入烈焰中的一条枯柴,画卷中的一处绚烂笔墨,乐章中一段激烈的音符……
“杀!杀……”
从天色初明,一直杀到黄昏傍晚,激烈的战事终于平息了下来。
夕阳下的战场,如金似血,到处都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些。
兽族退了!
面对人族军队的坚决顽抗,白仓没有再过多坚持,扔下几十万兽兵后便轻松退走。似乎在它看来,用几十万兽兵来试探墨城实力,很值!
没有人欢呼,更无人欢喜。
望着兽族退走的身影,所在还能站着的人都保持着沉默。
很多人直到此时才扔掉卷刃的兵器,瘫倒在地,急促的喘息一阵后便倒在血泊中,蒙头大睡。
有些人则急着去查看战友同伴的安危。
还有些人刚刚发现自己伤势严重,忙着寻找医者救命……
最后一些人,则在精神放松后一声不吭的倒在血泊中,就此了无声息。
城头上,孟北河和项鼎都神色严峻,望着惨烈的战场沉默不语。
直到浑身染血的厉战天走上城头,二人才转头看去。
厉战天重又恢复了冷漠之色,大步走到孟北河身前,行礼禀告道:“大人,兽族已退。我军共计战死四万两千人,重伤十四万,轻伤无算……”
不等孟北河开口,项鼎便轻哼道:“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伤亡就如此严重!墨城当真是‘能者’众多啊!”
孟北河眼神一冷,反呛道:“项将军今日龟缩城内,也是辛苦了。”
项鼎面色一滞,刚要拿规矩职权说事儿,孟北河已经转过头不理他了。
孟北河面露凄苦之色,朝厉战天点头道:“你辛苦了,后面的事我已经交给别人去做了,你伤的不轻,下去医治吧……对了,潜龙军那些小王八蛋呢?”
厉战天低头道:“大人,潜龙军今日不听军令,末将罚他们去打扫战场,以示惩戒。”
孟北河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厉战天没有再多说,抱了抱拳便转身下了城。
即便是他,坚持到现在也已经接近极限了,安置伤员等战后事宜他也实在顾不上了。
尸山血海!
此时的战场已经被两族无数尸骸所填满,宛如地狱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活下来的人族将士被分成了三批,重伤者被带离抢救,轻伤者也回到了城中安置,只有伤势最轻和完好无损的人在四处寻找伤员和受创昏迷的战友。
除此之外,就只有唐飞一众所谓的潜龙军负责打扫战场。
之前因为厉战天及其精锐护卫的关照,潜龙军虽然也参与了大战,但损失并不多,除了少数十来个倒霉蛋外,其他大都健在。
对于打扫战场的苦差事,学员们并未抵触。
不得不说,参与过这种大战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其心态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
袍泽们的牺牲,兽族的凶残,那些翻飞的血肉,碰撞的兵器和利爪……
一切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还能再开口说出什么风凉话来。
气氛有些悲怆,但胜利的结果依然鼓舞人心。
尽管,这场涉及百万人生死的大战也仅仅是兽族的一次试探性攻击!
但毕竟是胜了!
唐飞默默地搬运兽族的尸体,同样一声不吭。
兽族不在乎,但人族却不能不在乎。
如此多的尸骸,如果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就是一场祸乱千里的大疫。
这是人族千万年来总结下来的战争经验,也是无数先辈们用生命总结出的教训。
不得不防!
因此,虽然很多兽族的尸体都价值不菲,但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除非极其特殊的兽族尸体需要单独保存外,其它尸体大都只有一个去处——集中焚毁!
事实上,连人族的尸骸也要同样处理。
只是比起兽族,人族更加在意先人尸骸。
在人族看来,先人的尸骸并非一块无意识的血肉,而是代表着一个曾经活着的人。
他们都有一个独属于自己名字。
他们可能是一个家庭的支柱。
他们可能是一位父亲,一个儿子,一位丈夫,一个兄弟……
所以,只要有可能、有条件,人族就不会放弃同族的尸体。
即便不可能所有人都入土为安,但至少在焚化之前,也要辨认清楚每个人的身份,然后再分开焚化!
最后,如果有家属认领的,便将骨灰移交,由家属带回后葬入家族墓地。
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则会交由军队,在集中焚化后将骨灰分别葬入公墓。
虽然繁琐,但或许,这就是人与野兽最大的不同。
因为人们为逝去的英灵奉上了尊重,也给活着的人们留下了牵挂!
“呜呜……”
悲怆的笛声传入耳中,唐飞起身展望,就见不知何时,几个衣衫破烂,手持笛箫、腰系响鼓的老人出现在了战场上。
他们踩着血泊,吹奏着悲怆的哀乐,在尸骸中蹒跚而行。
他们时而停下笛箫,屈身弯腰,伸手轻抚,帮尚未瞑目的将士合上眼帘!
他们时而放下笛箫,用力敲打腰间响鼓,用高昂的战鼓为未及走远的英灵壮行!
他们时而会嚎啕大哭,伏身跪地,高呼人族远祖名号,请求远祖的在天之灵为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引魂带路。
他们时而会几人凑到一起,在那些身死而不倒的尸体前费力摇摆着老朽的肢体,破烂的衣衫随风而动,苍凉且令人心酸。
看似可笑,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跳着的是传自远古人族的战舞。
人们同样知道,这些老人正在用卑微且骄傲的姿态诵告天地,敬告那些曾为人族筚路蓝缕开辟荆荒的远古英魂:眼前这位死去的后辈,生前也曾是一名高贵的战士……
唐飞痴痴的看着这一切,渐渐热泪盈眶,终于泪满长襟。
“壮哉,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