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边走边介绍,她才知道这片小区的房子都是临湖建的,前面就是苏州有名的金鸡湖,房子都是大师设计的园林风格,据说好几百套有近千个园林样式各具特色,绝不会重复。“我们是走的昨晚过来的路吗?”她看着路旁的溪流,有些疑惑,“不是,外公外婆早餐习惯在另一边吃,怎么了?”他问。果然,虽然昨晚因为太暗没怎么看清,但应该没有听到流水声,两人说着就通过了一座乱石堆砌的假山,“我在想,要是我一个人肯定会迷路的”她觉得有点好笑,两人绕来绕去的,像是在逛公园。吴非牵着她的手往前拉了拉,“所以我得把你看紧一点”。
两人说笑着就来到一处木质廊桥前,前面是个小小的湖,廊桥一直延伸至湖中央,另一端是个凉亭,凉亭里已经有人,阵阵谈笑声从那边传来。廊桥不长,两人很快来至湖心亭中,跟着吴非叫了外公外婆,并且和在场唯三认识正在布置早餐的林婶打了招呼。外婆招呼两人坐下,连声问昨晚休息得怎么样,秦棉老实说比在北京睡得还好,不知怎么触及了外公哪根神经,他嫌弃地表示,北京有什么好,人多吵闹气候差,冬天一多半的时间还有雾霾,哪比得了这边乡下。从后面骄傲的神色能看出来确实对这儿的宜居环境很满意,虽说秦棉对于这边是乡下的说法不敢苟同,但对北京的吐槽倒是深有体会,此时却也不便发表意见,只是微笑。
她还以为外公纯粹是就事论事才对北京不满意,后来才知道他更多是因为人,老人一直对吴爸爸将女儿拐到北京的事耿耿于怀,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念叨,秦棉知道后庆幸当时没有出言附和,不然可不知要如何面对毫不知情的吴爸爸。没人接外公的话茬,外婆更像是没听到一般笑说那就好,让她在自己家不要客气有什么不习惯就说,秦棉仍旧笑眯眯地答“好”。
寒暄一番之后,秦棉才正大光明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外公身旁的年轻女子身上,她一来就注意到她了,毕竟一个陌生人坐在那里,还是个美人儿。女子应该只有二十几岁,却身着淡蓝色改良旗袍,头发轻轻挽着,打扮素雅却让人无法忽视,就静静听着别人说话的姿势都透露着优雅,和这园子、这凉亭、这氛围极为相衬,真真的美景美人儿一幅好画,秦棉因为自己身上没有所以对这款古风恬淡型的气质美女喜欢得紧。美女倒很淡定,被秦棉炽烈的眼神盯着也全然不在意,甚至余光都没看她一眼,看来也是习惯了受人瞩目。
外婆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笑着说“瞧我,都忘了介绍了。棉棉,这是心由,她爷爷和小非爷爷是老交情,她也是外公剧院的演员,家在北京,所以在苏州的时候住家里。心由,这是小非的女朋友,棉棉。”看来她小名已经由吴妈妈传开了。原来是戏曲演员,怪不得,举手投足都带着韵味,秦棉笑得更灿烂了,隔空向她点头“你好”,她只微微颔首,侧身对坐在与她相隔一个位置的吴非说“吴非,你不介绍下吗?”声音也温温柔柔的,明明应该是地道的北京姑娘,却偏偏哪儿哪儿都带着一股子苏杭气息。吴非也没啰嗦,直接说“我女朋友,秦棉”,简短精悍,被介绍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秦棉下意识地去看那姑娘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她并无丝毫尴尬,倒是方才还含情脉脉的眼中仿佛要升起一层水汽,又迅速被冷漠和孤傲代替,失望和倔强中分明还带着点哀怨的味道。“咦,这是在告诉我他俩有故事吗?”秦棉心忖,原本已经到嘴边准备缓解局面的话被悄无声息地吞了回去,还是不上台抢戏了,安安稳稳当个喝茶看戏的观众多好。可惜男主角不配合,吴非说完看都没看那姑娘一眼,伸手按住秦棉再次准备端起来的茶杯“空腹少喝点茶”,秦棉悻悻然地放手,不想插嘴也不让喝茶,这吃瓜群众当得有些干啊。
还是外婆打破了沉默“我记得心由小时候一直叫小非哥哥的,虽然这几年你们很少见面,兄妹情分可不能疏忽了,听到没,小非?”,外婆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提点了那姑娘又安抚了秦棉,不过显然她是还不了解秦棉,她虽然难得敏感地察觉了点儿什么,但她只是好奇并无其他,现阶段连那一丁点儿好奇也是可有可无的,她如果想知道,自会去问吴非,不过外婆的好意她还是承领的。话虽是问的吴非,他只简单应了个“嗯”字,倒是那姑娘又说了“那时还小嘛,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外婆”,说完又有意识地看了眼吴非。
秦棉乐了,这姑娘,叫心由是吧,真挺有意思的,鲁迅先生说他向来不禅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秦棉很是信奉,此刻却屡屡能感受她的不善,她不得不要开始怀疑她是故意的了。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外婆笑呵呵地圆场“长大了,是啊,都长大了,小非都交女朋友了”,说完还一脸爱怜地看着吴非和秦棉,秦棉面带羞涩地微低下头,心里的小人儿却在疯狂地鼓掌,心想“外婆这段位,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说话间,林婶她们已经将早餐都布置好了,纯中式的,有小馄饨、汤圆、面条、汤包、生煎和粥,还有几个素菜,每种数量不多但品类丰盛。秦棉正看着桌上精致的餐点暗吞口水,座首的外公拿起了筷子,“吃饭,去看看那臭小子还在磨蹭什么”,后面一句应该是在说小舅舅。林婶赶紧应声往后退,准备去请人,还没出亭子,就听廊桥一边传来程展彦的声音“我闻到香味就来了,都在啊”,过来跟大家点头示意后直接就坐在了那姑娘和吴非中间,一点儿也没有迟到的自觉。
众人终于结束了交谈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美食上,秦棉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外婆关于早点是否合她胃口的关切。汤足饭饱后,外公外婆离去,秦棉也想走,可她人生地不熟的正眼巴巴等着吴非的召唤。吴非学校今天才是报到日,他们因为提早一天过来所以今天就空出来了,昨晚已经说好了今天领她去玩儿,可这时他正和小舅舅说话,对面的姑娘还慢条斯理地在吃小馄饨,秦棉只好望着湖面发呆。
忽然面前伸过来一小碗粥,顺着望过去,是吴非,“再吃点粥”,她摇头“我饱了”,大概是听出了她话中迫不及待的暗示,他将手缩回去,自己几口将粥喝掉,对另两人说“我俩先走了,你们慢吃”。秦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能动作太大,引得那两人齐刷刷看向她,小舅舅乐出了声,一脸坏笑地调侃道“这么急吗?”,秦棉也没什么好遮掩,煞有其事地点头“所谓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也。”
说完几人都乐了。那姑娘终于正眼瞧了她一眼,话却还是对吴非说的“吴非,你女朋友真有意思,你们去哪儿,我做向导吧”,她话音刚落,小舅舅开口了,快得几乎是抢着她的话说的“陆心由,你今天不忙吗?”原来这美女姓陆,小舅舅的话外之音都能听得出来,陆心由却一边不慌不忙地拿湿毛巾仔细擦着指尖,一边说“我这两天休息。”显然是有备而来。
其实多个人秦棉是不介意的,可这陆心由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这不到一小时短短时间内她刻意的表现就能看出,这就让秦棉有点不高兴了,哪怕在她这个正牌女朋友的面前稍加掩饰她的意图呢,至少得给她这个假想的竞争对手最起码的尊重吧。秦棉虽说有那么点不愉快,并未表露,只等吴非做决定,毕竟人家也没征求她的意见。小舅舅还想说什么,吴非站了起来,淡淡看了陆心由一眼,只轻飘飘地说了三个字“不方便”,说完也不管陆心由瞬间僵化的脸,拉着秦棉就往外走,转身扔下一句“走了”也不知道对谁说的。小舅舅还在后面热情地高喊着“你俩好好玩儿哈”,因为声音太高亢引得秦棉扭头回去看他,果不其然他正冲她猛眨眼,秦棉诡异地接收到他散发出的强烈的“我跟你同一个阵营”的信号,哭笑不得,又觉得小舅舅的性格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