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私

车沿着围墙拐进巷子停在一扇朱红色大门门口的时候，刚好七点，秦棉已经从自我认知的情绪里拔了出来，她随着吴非下了车，好奇地张望这地方。大门的红色已经不再艳丽，门外几步台阶下的石狮子看起来也已经有些年份了，大门的正上方挂着一块樱桃色的木牌子，正中单单一个“私”字，右下角有三个较小的字和一个印章，看起来像是落款，不过秦棉没有认出来是写的什么。两扇大门一开一合，吴非拉起其中一个圆环在门上叩了几下，没等有人出来，就带着秦棉从打开的那扇门里走了进去。里面的布景和从房子外观给人的感觉一致，古朴，但更为精致。门口处镂空雕花的木制屏风，走廊两旁种植着繁多的花草，可能还有些是药材，因为随着微风偶尔秦棉能闻到淡淡草药香味，但并不显得杂乱。木制回廊地下传来的潺潺流水声蜿蜒着奔向更远一点的假山后面，明显是人为雕琢布置的杰作，却处处与自然格局相互交汇融合，隐隐透出浑然天成的气息，看来这“私”的主人也肯定是个雅致人。北京的四合院久负盛名，秦棉以前也听说有人将四合院翻新改建成民宿、书馆、餐厅的，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吴非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即使没人引路，也七拐八弯地将秦棉带到了一处玻璃屋。说是玻璃屋不太确切，屋子只有三面是玻璃的，背后基本是用原木打造的，三面玻璃采光极好，且从三面往外看的景致均不相同，正面是一幅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模样，水面上竟然还荡漾着一只小船，左边望出去像是一个手工刺绣坊，只有几个木架，上面都斜放着未完成的绣品，隔得有点远看不清绣的是什么，右手边就是他们刚才走过的地方，回廊错落相接，一眼望去竟看不清是路还是景。“这里好漂亮”秦棉真心实意地感叹，“你喜欢就好”，秦棉还来不及细细体会这句话，一阵爽朗的笑声就从门口传了进来，“你这小子终于得空啦”。秦棉赶紧转身正对来人，中年男人看起来50多岁，穿一身灰白色的休闲唐装，笑语盈盈地看着两人，吴非也笑着说“早就念着曲叔的菜了，专门带朋友过来解解馋。曲叔，这是秦棉。”秦棉立即快走两步向吴非靠拢，并且很自觉地停在了他右侧后方半个手臂的位置。“曲叔好！”秦棉嘴甜地叫到，曲叔名正言顺地将全副目光放在了秦棉身上，“好名字啊”“曲叔，是秦楚大地的秦，木帛棉”“好好，小棉哪里人啊，喜欢什么口味的，曲叔去给你做”“曲叔，我是重庆人，不过我什么口味都可以的，您做什么我都吃的”秦棉面对长辈连环提问并不窘迫，仍旧笑盈盈的。“那就按照小非之前定的来，你们先坐，东西马上来。”曲叔说着往门口走去，几步就不见了踪影，这里看起来开阔，可也处处都是遮挡，不易相互打扰到，隐私性真好。“过来坐着吧”，秦棉看看吴非旁边的木椅，只顿了下就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了，“这边视野比较好”吴非边帮她斟茶边说，“嗯”秦棉低低的应了一声，就没说话了，只两手的拇指和中指沿着杯口把茶杯转来转去地玩，发出轻微的响动。吴非轻声介绍着这里，说“私”是曲叔开的，有十来年了，他跟曲叔认识更是有二十多个年头，所以他把曲叔当长辈，彼此都很熟识，秦棉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很快又有声音传来，这次和曲叔一起来的还有个小姑娘，穿着改良旗袍，手里端着挺大一托盘，与她娇小的身量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看着担忧，她却稳稳当当地托着，不见丝毫吃力，看起来是习惯了。那姑娘把托盘放到秦棉他们面前的条桌上，曲叔也把手里的罐子放下，招呼秦棉趁热吃，等着托盘里面的被一一拿出放在桌上，曲叔他们就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吴非帮秦棉乘了碗粥，秦棉一尝，粥里加了蟹黄，还有什么她就没太吃出来，味道是无可挑剔的好，鲜美又没任何腥味，浓稠温热的粥顺着吃下去，感觉从嘴到胃都被满足了，另外几个菜的味道也很惊艳，都是以鲜为主，偏酸甜一点，很能吃出食材的本味。秦棉稍觉奇怪的是，据她所知，吴非和徐云晓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那他应该就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没想到会喜欢这么苏杭味道的饮食。后来才知道，吴非的妈妈是苏州人，他外公外婆现在还在苏州，就连曲叔老家也是那边的，以前在吴非舅舅开的一家私房菜馆掌厨，后来为了追随爱情才到了北京，因缘际会下有了现在的“私”。原来看起来热情爽朗的曲叔背后也有过或者还在上演着自己的故事，任何的际遇都是注定的，恩赐或者教训。本来说好的秦棉请客，但吴非说曲叔这里都不用现结的，周围也没其他人可核实，所以之前想好的如何顺利结账的几套说辞都没有用上，就算秦棉想要以上洗手间的借口提前去把账结了，她也找不到地方，况且洗手间本来屋里就有。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想法已经与最初的一餐还掉人情后两清的目的大相径庭，秦棉很快又释然了，甚至还有点得意，这样也好，欠的这顿饭后面还可以用，现在可是两顿了。吴非看着秦棉先是慷慨激昂地表示要结账，继而扭扭捏捏地表示遗憾，然后恢复一贯的恍惚呆滞，最后好像又高兴了起来，又有点想笑了，出差带来的最后一点疲惫感骤然消散开去，心想果然是很奇妙，前几次显然并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