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天宫持剑而立,双目微暝。
他半年来的艰苦修行毕竟不是白给的。
除了方才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个暗亏,在得到了星大地一针见血的提点后,他果断的阖上了双眼。
他要找回每夜冥想时的感觉。
几个呼吸的功夫,星天宫就已静心慑念,迅速进入了定境,原本被魂钢短剑压服在地面的双手也缓缓抬起,一股由内迸发的力量,正逐渐充斥他那小小的身体。
闭眼静立了片刻,在旁注视不语的星大地骤然惊觉,不知从何时起,四下里已被一股凭空生出的浑厚凝重的压抑气势所笼罩。
这股气势的源头,赫然正是自己的儿子!
只见星天宫一双小手紧握剑柄,缓缓的将魂钢短剑举至头顶上方,他双手速度虽慢,却均匀而稳定,只是摆出一个前劈的架势,就带着一股森然的压迫力。
手中虽是剑器,出手却是刀招。
出刀!
收刀!
出刀!
收刀!
星天宫一刀接着一刀向前劈砍,短剑破开空气,出刀与收刀之间清晰分明,恰如他每日风雨无阻的三千次挥刀训练一般。
随着短剑不断挥舞,或许是熟悉了魂钢所带来的灵魂重压,又或许是源自于内在更深层次的力量正被缓缓激发、调动,星天宫手上的动作逐渐变得连贯起来,刀法也越发柔和顺畅。
“这小子......”
星大地攥紧着拳头,压抑不住脸上又惊又喜的神色:“不仅在刀法上已经初窥门径,甚至初次接触魂钢就能够以心灵的力量御使......”
星天宫此时可不知道自家老爹在一旁想些什么,随着自身意念凝聚如钢铁,全身肌肉神经协调如一,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只见魂钢短剑挥舞之间,他每出一刀都统御内外、带动全身,迈步与挥刀之间隐隐透出一种奇妙的节奏,一呼一吸缓缓积蓄着能量,似乎有一种莫名之力渐渐贯穿剑身。
这柄魂钢短剑本是没有经过开刃的练习剑,但星天宫已将全部的意志和心力,都凝聚在了短剑那无刃的短窄剑身上,汇成那一线锋芒。
冥冥之中,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虽然自己手中挥舞的只是一把无锋的钝剑,但是,哪怕如今阻挡在面前的是铁壁铜墙,自己也能一剑斩开——
恰如星天宫所想的那般,此刻他掌中之剑如同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刃一般,剑锋所指,拦路的粗枝野木、纠缠藤蔓一触即倒。
“这是进入‘物我两忘’了啊!”
作为用刀的行家里手,星大地一眼就看出了此中的艰辛不易与难能可贵,不禁老怀大慰:“嗯,短短时间内就能让自己全身上下几乎统合为一,这半年日夕苦练的辛苦——没有白吃!”
在星大地的感知中,星天宫此刻挥剑所使的力量,并非是常人那般单纯以肌肉发力、关节运转、骨骼支撑,而是一种“发于灵魂、统合肢体”的和谐之力,自然而然之间浑然天成,将身体与心灵完全凝聚,心动则形动。
“源自于灵魂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流淌——”
星大地感受着空气中来自于精神层面的微微压迫,微笑颔首:“虽然只是叩开了灵魂这座大宝藏的一丝缝隙,但这孩子的时间还长着呢!”
随着灵魂挥发出的奇妙能量流转贯通,星天宫掌中短剑挥舞越来越快,脚下步伐也越来越急,但又偏偏给人以一种自在从容、流水行云的矛盾感。
负手而立的星大地突然粗眉一挑,蓦的几个大步向前迈去。
与此同时,正畅快挥剑的星天宫脚步霍然一乱,举手投足间的和谐意境再也荡然无存,脑袋昏沉、身躯一软之下,魂钢短剑恍似复又变回了千斤重量,整个人随即向挥剑的方位扑跌而倒。
所幸星大地似乎早有察觉,早已提前候在一旁探出手就将儿子接住,他才免于二度扑街的命运。
“老......老爹......我怎么突然就使不上劲儿......”
躺在星大地臂弯,满头汗渍的星天宫喘着粗气,两眼晕乎乎的说道:“咦?老爹......你的脑袋怎么在转啊转的......”
“不是你爹在转,是你小子自己在犯晕乎!”
星大地脑门上突出一个“井”字,没好气的臭骂道:“你这是脱了力了!休息一晚就没事!”
小家伙挠了挠自己圆溜溜的脑门儿,满脸的疑惑:“怎么可能?我现在体力超级棒的,每天都能完成三千次的挥剑训练咯!刚才明明连训练量的十分之一都没达到啊——为啥会脱力咧?”
“因为你脱力的,并非‘体力’——而是‘心力’,是‘念力’啊!”
聊起修行方面的事,星大地自动将身份从“父亲”潜移默化地切换为“严师”:“魂钢乃是以灵魂之力驱动、以心念之力承载的奇异金属,天宫你今晚还是初次接触魂钢,能够驱使已经不易,心力告罄也不足为怪!”
“你小子就是天才中的怪物,怪物中的天才!天赋比你老爹当年可强多了!不过老爹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怕你骄傲!”
星大地心中默默吐槽,同时也暗自立誓——自家儿子的天赋之高,恰如一块稀世原铁,自己一定要狠下心肠千锤百炼,将他锻造成世间最强的神兵、最强的魔戒骑士、最强的男人。
“可惜可惜——”
儿子惋惜的话语声打断了星大地的思绪,只听星天宫不好意思的说道:“只走出了一半的路程,剩下的半里路还得靠老爹你大显神威啦——”
星大地闻言似乎微微怔了一瞬,接着听他轻咳了一声道:“其实......刚刚天宫你方向走偏了,所以从这里到咱们家——还是有一里路......”
“......”
夜黑风高,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在纠结横生、一人多高的杂树野草之间认错了方向,似乎也并不算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儿。
星大地将魂钢短剑揣回行囊,领着儿子向星家老宅而去,有怒刃刀开路,闪烁的刀光跳跃间,没过多久两人就已到达目的地。
终于回到了这个自己出生至今都未曾一见的“家”,星天宫不由兴奋地左顾右盼,无论是古拙高大的主屋,还是残垣处处的院墙,老宅的一切都让他兴趣盎然。
星家这座老宅虽已破败,但作为拥有称号的魔戒骑士的宅邸,却也是仅次于番犬所的魔界圣域,魔戒法师们在此以重重符咒布置有守护结界——
这道结界能将普通骸魔以及大多数阴晦之物阻隔在外,同时,在结界力量的影响下,普通人类不仅看不见老宅,潜意识里也会自动回避这块区域。
多年未归,这座老宅还是维持着当年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因为无人操持打理而显得更加衰败、破旧、暮气沉沉。
重回故地,屋子虽在,家的味道却没有了。
这数年的沉淀,星大地已坦然的接受了现实,收拾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只见他腰间悬着的符文牌微微一亮,已带着星天宫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