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借命咒与圣惠贯符咒连环发动,一股莫可名状的狂暴力量骤然从斩鬼胸膛创口处升腾起来,形成一种宛如虚幻的无形火焰,在他体内的每一寸血肉细胞里熊熊燃烧。
贯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拢抿合,与此同时,在他体表以及周身能看到青紫两色的云气雾霭飘飘渺渺,通体上下更有成百上千枚魔导符文缭绕盘旋,光芒明灭闪烁。
不仅如此,斩鬼存身的斗室之中也怪象迭起,不断生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异样变化——
原本金黄炙热的阳光已冷化为一片灰蓝的色泽,透过天窗的缝隙偏转扭曲的投射进来;
地上的光斑时而凹陷、时而凸出,曲折变形如若妖魔潜伏鼓噪;
角落处的阴影也愈发幽深黢黑,注目其上,整片心神都像是投入黑洞,稍微大意就要被吸摄吞没。
一时间,似乎这一小片逼仄的空间都被某种未知的力量蹂躏着,正在化作生死夹缝间的错乱诡蜮。
“别慌,这是符咒之力引发的异象,不要轻举妄动——”
借命咒的威力宛如脱缰的烈马远超预料,勉力收束着霸道符力的阿门法师感受到围观诸人的惊疑慌乱,未免节外生枝,赶忙发声示警。
[好恐怖的力量!在老夫刻意的驾驭压制下,还能将方圆两丈的范围化作颠倒错乱的魔界!不愧是足以逆转生死的符咒之力,牵涉了不可言述的禁忌领域嘛?]
阿门法师脑海念头疾转,再也不敢托大,凭空一抓就是一支魔导笔在手,魔力如滚滚海潮顺着灵木造就的笔杆奔涌,经过闪耀的符文镂刻增幅逾倍,再从笔尖毫端倾泻而出。
法师奋笔疾舞,道道无形的涟漪以他为圆心四面涤荡开去,将斗室里的诸般异象一举扫清、镇压。
[盛名之下无虚士,阿门法师不愧为魔戒法师中的佼佼者,单以这份魔导力的修为而论,就胜过九成我所见过的法师,厉害!但我也不能轻易认输啊——]
见光头法师轻描淡写间就让斗室重归风平浪静,星天宫心头的担忧一扫而空,好胜心起,他不禁振奋十二分精神,全力催动两道圣惠贯符咒,将生机之力源源不断的灌输进斩鬼的体内。
“唔——”
斩鬼喉咙深处隐约发出一声轻咳,浸泡在药液中佝偻委顿的身形也稍稍挺起,苍白如纸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
“斩鬼前辈——”门外,和泉伊织见此情景,忍不住惊喜得叫出声来。
“伊织,肃静——”导鬼身旁,一个穿着米白色古典和服、体态窈窕、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豁然开口,少年闻言脑袋一缩,吐吐舌头,像是对这个女人有所畏惧。
眼看斩鬼这边情势转好,吉野村落以外十数里路的密林中,一个高大壮硕的狂莽汉子正在茂盛的树木间穿行着——
此人一头乌黑泛红的乱发倒竖,可以称之为凶恶的脸上挂着一丝满不在乎的戏谑笑容。他赤着上身,一身尤胜于健美冠军的虬结肌肉如同盘根错节的扭曲树根,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钢铁般的金属光泽。
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看他一眼,心底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犹如食草动物面对大型掠食者天敌的胆寒感。
来者的后腰位置别着两柄粗长的六角乌金棍,棍棒一端错落镶嵌着几枚樱桃大小的赤红珠子,裤腰一侧则有一只发黑看不出材质的鬼头音叉悬在那边,随着他迈动步子不停的摆动着。
“和泉......宗家,哼哼,再让老子来试试你们的斤两吧——”
赤身大汉神经质的扭扭脖颈,发出连番爆骨的脆响,嘴里喃喃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说不得要先去收些利息......”
说着话,他继续往吉野村落的方向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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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宗家宅邸,一间安静的独立卧室内——
刺痛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躯体,又似无数根细针穿插着血肉,斩鬼只感觉自己像是在痛苦的海洋中孤独的随波逐流着。浑浑噩噩之中,他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近处低声交谈:
“财津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过来啊......所幸他终究挺过来了......”一个清朗的成熟男声压低声音感叹着,他话中提到的“财津原”全名是财津原藏王丸,即是“斩鬼”的本名。
“菩萨保佑......多亏了那个少年贡献的珍贵符咒啊......原本大家都已经束手无策了......”回应的是个轻轻缓缓的女子嗓音。
“是啊,多亏了少年,还有阿门法师的鼎力相助......否则,若是财津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何颜面去当什么‘总本部长’......”那个男子又道,语带愧疚。
“不是已经化险为夷了吗......待这场波折过去,你也可以安心卸下‘导鬼’的重担了......”女子柔声安慰着,听言知意,与她对话的正是吉野宗家之主——导鬼。
“魔化魍年年杀之不绝,不知名的疯子赤鬼暗中活跃,连朱鬼那家伙也做出背弃同伴、痛下杀手的错事......吹雪......‘猛士’如今内忧外患,导鬼之责,我着实丢不下啊......”只听导鬼继续叹息道。
“正永......”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各种隐隐约约的声响仿佛黑暗中的耳语、真假莫辨的幻听,在斩鬼散乱的意识中激起浅浅波澜。
“呼......呼......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光昏暝,黢黑逼仄的古朴卧房里,一阵急促得犹如风箱般的沉重呼吸声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这呼吸声来自于平躺在床榻上的斩鬼,此时此刻,他终于渐渐恢复了对自己身体微弱的感知,烧灼、裂痛、冰冷、痒麻等等诸般自相矛盾又令人抓狂的感触,正逐步从虚无的精神世界扩散、传遍他的全身。
“呼......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还在持续,像是要把房间里的空气统统吸进肺腑一样,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呼吸才慢慢变得缓和了下来。
床榻上,仰面而躺的斩鬼眼皮微微抖动,一点一点睁开了双眼。
[我……还活着?]
九死一生的鬼之战士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力打量着四周熟悉的环境,胸膛被信赖之人无情击穿的瞬间如走马灯般历历在目、又恍如隔世,他的心头一时间百味杂陈。
虽然必死的重伤已经愈合好转,但此刻的他依旧沉浸在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楚中,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烈焰焚烧、被蟲蚁啃噬,那种沁入骨髓的酸、痛、麻、痒,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其中万一之滋味。
“我......还......活着!”
斩鬼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沙哑的字眼。